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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苏鱼一天一夜没合眼。
  她既想顾观澜活着,又想他死了。
  她预演了无数次,发觉自己怎么都是死路一条。
  他若活着,自会来亲手杀她,他若死了,衙门会来捉拿她。
  她不想躲,她早就该死了,大姐姐死了八年了,自那之后,世上没有谁管她的死活。
  她也不想管自己的死活。
  苏鱼难得找了壶酒,好像还是顾临渊在府里的时候送的,她三杯就喝倒了,在金风桂叶下昏睡。
  又过了好久好久,她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吵醒,侍从们全都不见了,她艰涩地抬眼,跟前是她白衣若雪的夫君。
  她瞬间明白了,强笑也笑不出来,更加懒得喊他。
  顾观澜同她隔着三尺远,嘴唇发颤:“为什么?”
  他见她吓得浑身紧绷,忽然笑了,哄小孩似地诱骗她:“我不怪你,过来,告诉我。”
  “苏鱼!”
  “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他一把将摔在地上的苏鱼捞起来,狠狠扣在怀中,一手掐着她的后颈,只要掉个边,她立马就会被他勒死。
  苏鱼突然什么也不怕了,只是笑,笑得很欢喜,很解脱。
  顾观澜觉得她好陌生,陌生得像被夺了舍。
  她太会伪装了,太会伪装了,把他骗得团团转!
  若不是宴上正好有人拿银针试毒,他早就被她毒死了。
  还有她从头到尾的奸夫,他的好二弟!
  他竟然亲手养了两个,要他性命的人。
  “说话,苏鱼,说话!”
  女子十分不屑地斜睨着他,又笑,久了,直接啐了他一口。
  “你让我说什么?”
  “成王败寇,我没本事,我输了,我可以去死!”
  “但你得给我陪葬!”
  她话音刚落,袖子里突然闪过一把短刃,捅伤了顾观澜的腰腹。
  男子不可置信地扣住她,那柄短刃很快砸在地上,只沾了些皮肉的血。
  他是在战场出生入死过的人,甚至不觉得这点小伤有包扎的必要,只是更加崩溃地拽着苏鱼。
  “你疯了吗?还敢对我动手?”
  “你是真不怕我反手把你杀了!”
  苏鱼冷笑,死死咬在他的手背上,也没咬出几滴血,瞬间不自量力地摔下来。
  她杀不了他,她早该知道的,不知在心存什么侥幸。
  但她还可以攻心啊。
  她垮在地上,朝他招了招手:“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她高兴地捏起男人的下巴,喜悦得想咬人:“你不举是吧?为了要个名义上的子嗣,什么丑事都做得出。”
  “可你明明有孩子的,却自己把他害死了。”
  “我大姐姐被打死的时候,腹中胎儿已经四个月了,你知道吗?你在哪里?”
  “你那个时候在哪里!”
  “畜生!”
  她讥诮无比地甩了男人一巴掌,却显得根本没用力。
  “你以为她是怎么死的?”
  “她没成婚,先怀了孩子,孩子的爹跑了,跑到边关去,打死也不娶她。”
  “下那么大的雪,她鞋都跑烂了,去城关追你,你说什么?你让她懂点事,你让她滚回去别找你!”
  “畜生,天杀的畜生!”
  “你以为我不记事吗?我不记事?我这辈子就记得那天,我记死了你们!”
  “明明是你的罪过,凭什么她死了?你就没想过,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子待在家里,是多大的丑事!”
  “你倒是轻轻巧巧地跑了,她还等你呢,她到死都还等着你!”
  “八年了,你沾的是自己妻儿的命,怎么还有脸活着?还要利用我去成全你的体面,成全你毫无瑕疵的一生!”
  “你以为我爱跟你们这群污糟的东西周旋?你算什么?他顾临渊算什么?一个两个,把我当什么?把我姐姐当什么!”
  她前所未有地咆哮着,外头风起了,灌得她脑仁疼,却硬是没流一滴泪。
  顾观澜震撼无比地瞧着她,内心波涛汹涌,一时说不出话。
  他先把那柄刀踢开了,蹲下同她平视着:“苏鱼。”
  “我只说一次,我从来不知道她有身孕,就算有,也只能是长兴伯府三公子的。”
  “这个人,在他奸污阿意的第二天,我就把他杀了。”
  “他家非要拿我下狱抵命,我当时有三个朋友,连夜把我拽出城,让我去边关。”
  “我又不是带兵出征,我是罪犯,你明白吗?”
  “你觉得我怎么娶她,怎么带她走?”
  “我根本不知道会发生后来的事!”
  “苏鱼,你确实不长脑子的。”
  他说着,眼里全是淬了冰雪的失望,坦坦荡荡地凝视着她。
  苏鱼大口喘着气,死都不信,失心疯般地喃喃道:“你骗我的,你骗我的。”
  “像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人,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可她死了,她死了啊!她十六岁就死了!”
  她根本平复不了,感觉自己随时都要晕厥过去,顾观澜扶住她的胳膊,眼底全是刀剑磋磨后的倦意。
  “你不该责怪我的,苏鱼。”
  “我已经自责很多年了,我之所以重伤瘫痪,也是长兴伯府害的。”
  “我替她挡过烧红的烙铁,替她杀过人,领过罪,在边关九死一生,双腿差点废在仇人手里。”
  “而且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废去我那里的吗?”
  他忽然笑得很惨淡,带着一丝自戕般的意味,非要拽着苏鱼来碰他。
  苏鱼拼命缩着自己的手,她太害怕了,她有预感,她若摸到那处,绝对是空的,空的!
  她终于不可抑制地尖叫起来:“我不想知道,你别说了!我不想碰!”
  男子却很是矜怜地替她抚了抚乱发:“苏鱼,痛苦有时候,是最没用的东西。”
  “你光是恨我,又杀不掉我,无异于飞蛾扑火,螳臂当车。”
  “你若是能长大,不要再这般弱小了。”
  他撑着膝盖,略微摇晃地站起来,朝苏鱼伸出手:“今日我权当你在玩闹。”
  “回去自己好好想想,我若真做出过那等亏心事,是怎么敢把你娶进府里的?”
  “难道我真不怕你报复吗?”
  苏鱼跪在地上,任他怎么等都不起来。
  她只觉自己的天塌了,世事像是假的,没有一样存在过,爱也好,恨也好,全都像冰冷的长风一样,明明凉入骨髓,却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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