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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断桥边
  虽然这些话传的玄之又玄,没有受灾的民众大部分也不是那么相信。但对于沈步月的美貌他们却都是知道的,且世人总是对身世可怜长相优渥的姑娘怀有几分善意和同情的:那么漂亮的姑娘毁了一张脸蛋,且还算得上是为了社稷苍生受的伤,沈信不仅不加以安抚,还在她没有痊愈的时候便把她发配河西,身体康健的人此去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她这样去,岂不是摆明了沈信要送她去死?
  民间的流言向来最有威力,再加上前几日白思远的一席话,朝堂之上的人已经对沈信颇有微词。今日沈步月的一席话,几滴泪,已将这种情绪煽动到最高峰。
  沈步月自己将泪水抹了干净,忽然直挺挺的跪下去,泪眼朦胧的道:“臣女有罪。但是此去生死未卜,还望皇叔能给步月一个恩典。”
  她换了自称也换了对沈信的称呼,这便是在众臣面前用他们的骨肉亲情打出最后的一张牌。
  沈信却已经不堪烦闷,紧蹙着眉头咬紧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步月双手在胸前行礼,而后平放下去,以头抢地行大礼,这是皇室中的最高等级的拜别礼,只有公主外嫁时会用,一般一个公主一生只会有一次行这个礼的机会,而沈步月却已经行过两次,第一次是十三岁那年远走大漠,第二次是一年前,远嫁晋国成为齐王妃。
  如今是第三次。
  她端端正正的抬起头来,一瞬间眉目清冷,竟透出几分凌厉的美感来,几乎要让人忽略她脸上那些纵横缠绕的纱布:“若是这次步月能够平安归来,还望皇叔,能将我父之灵位,迁入太子陵。”
  沈信猛然睁大了眼睛,而后又怒极的眯起眼睛来,声音似乎是从嗓子里一下一下碾出来的,几乎恨不得自己冲下去将她碾碎:“你知不知道,自己如今在说什么?”
  “臣女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说这样的话。”沈步月跪的笔直,丝毫没有一点之前那副怯懦蠢笨的样子:“步月本身已经是钦天监的人,与身外之物无干,但逝者已逝,步月生前没能在我父身前尽孝,自然想给我父一份哀荣。”
  “逍遥王的位分是先皇亲自给的,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极尽哀荣了,还轮不到你来为他争什么!况且你以为,自己当真有那个资格吗?”沈信像是忽然被沈步月这几句话踩中了痛脚,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声叱骂道。
  沈步月偏过头去不肯说话,但仍未起身,显然是不肯放弃。
  众臣面面相觑,还未到僵持的份上,白思远已经一马当先的站出来,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陛下息怒。长乐公主毕竟岁数尚小,又是一片孝心,就看在长乐公主马上要去河西的份上,望陛下不要怪罪于她。”
  白思远能在这时候站出来,对沈信来说已经有些不可思议了,他震惊的几乎要忘记自己还在生气,然而白思远下一句话,完美的让他的怒气几近爆炸。
  “也请陛下,感念长乐公主对章怀太子的哀悼之情,应允其要求。”
  “白思远!你要造反不成?!”
  沈信气得几乎眼前发黑,一拍椅子便站起身来,指着白思远大声骂道:“你身为朝廷肱骨之臣,如今却处处为了逆贼说话,其心可诛!”
  逆贼?沈步月嘴角悄悄弯起一抹冷笑: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
  “陛下这话,臣女听不懂!”沈步月捂面痛哭,声音极尽慷慨激昂:“虽然我父没有按照太子礼仪治丧,但是先皇当年念其平定西南有功,亲口追封为逍遥王,这都是众位大臣亲眼所见!陛下此话,究竟是在藐视先皇,还是欺负臣女年幼不懂事?”
  “混账!混账!先皇也是你能提的么?来人,给朕把这个逆子拉下去!关进……”
  “陛下息怒!”
  沈信的话还没有说完,底下的大臣已经一波一波的跪下高声唱和,原因无他,白思远已经带头跪下了。
  除了邢高身边几个人还在站着,朝堂上的人几乎都已经跪了下去,沈信几乎要气得眼前发黑,嘴里叱骂的话都已经要说不出来了,此刻也只能是指着邢高道:“你倒来说说,朕该拿这个逆子怎么样?”
  邢高应声站出来,行礼道:“回禀陛下,长乐公主会有此等要求,实在也是人之常情。”
  这下连沈步月都忍不住看邢高一眼。虽然她知道他的势力已经慢慢的被白思远的瓦解,不想办法依附白思远,到最后只有一条死路,却没想到在这等时候他居然会为了他们说话。
  更不用说沈信,他此刻撑不住自己痴肥的身子一样,斜着歪在龙椅上,整个人气得脸色青白,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邢高好似什么都没有看见,抢在沈信骂出声来之前接着道:“长乐公主此次出使河西,责任重大,时候耽误不得,更何况……”他声音拉长了一会儿,眼神向上一瞥,只见沈信身边的那个太监快步走到了他身边,耳语了一句什么,沈信的脸色便好看了许多,起码能正常的说句话了,他脸色复杂的看了沈步月一眼,居然不过片刻便挥挥手道:“邢爱卿说的对,出使河西的事情耽误不得,你们还是赶紧出发,莫要误了吉时!”
  沈步月早已经泣不成声,此时听了这话还要往上冲,沈信已经像是再不愿听她说话一般,偏头瓮声瓮气的道:“至于长乐公主所说,朕便准了!还望此去河西,你尽心办事!”
  “是!”沈步月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擦干眼泪便在地上磕了个头,开开心心的道:“父王在天之灵定然也会开心的!步月定当好好努力,拜别三皇叔!”
  沈信自然是没力气再送他们到哪里的,于是便只有白思远领着几个官员送他们到宫门口,冠冕堂皇的敷衍几句,真正送他们到城门口的,还是郑弘轩。
  表面上自然只说是来送常邵元和各位钦差的。
  常邵元是个过了而立之年的精壮汉子,人看着到还有几分机灵,不完全是个莽撞武夫的样子,此时看着郑弘轩这么眼巴巴的送,摸了摸鼻子道:“将军,您还是回去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您再不舍得我,我也是要走的啊。”
  郑弘轩的眼睛都快黏在身后的轿子里,哼哼唧唧的胡乱应了,反应过来又觉得恶心,但也只能皱眉忍着,又开口嘱咐道:“此去凶险,你一定要保护好各位大人的安全。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一定要八百里加急送信到京都,一分一秒也不得耽搁,听懂了?”
  “听懂了听懂了,将军不是嘱咐了我好几次了吗?这点事情我还是记得住的。”常邵元拍了拍胸脯,又行了个武人之间的礼给郑弘轩,严肃道:“属下拜别将军,定当不辱使命,护送各位大人平安归来!”
  郑弘轩心里再不舍此时也只能停下步子,几个马车缓缓开始行动,那顶暗红色的轿子的轿帘却忽然像是风吹动一样,露出了里面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郑弘轩本来是满心烦躁,看见这双眼睛却意外的像是被一桶凉水在三伏天中慰藉了。
  她懂怎么保全自己的。
  他再三告诫自己,勒马回头。
  而他要做的是留在她的城中,为她的今后铺好路,做好她交代他该做的事情。
  沈信歪头坐着,一双眼睛闭着,眉头却还是皱着的,说是假寐也未免有些太过。
  外间有小太监通报声传过来,道邢大人觐见,他也只是更加皱了皱眉,没有动作。
  直到邢高跪在他跟前行礼,他才稍微舒展了眉头。
  邢高道:“臣特来请罪。”
  沈信睁开眼睛,冷笑一声:“邢爱卿此言差矣,朕倒是不知道邢爱卿有什么错呢?”
  “臣没能在朝堂上反驳逆臣之女,反而让陛下做出妥协,是臣为人臣的失职,所以特来请罪。但也请陛下体谅,方才那等情景,若不能答应逆臣之女的请求,恐怕只会让陛下更加下不来台,所以臣斗胆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还请陛下降罪。”
  邢高这几个“逆臣之女”已经很好的安抚了沈信的情绪,更遑论他方才在朝堂上就已经想明白了邢高的用意,若不然也不会那样轻易的就答应了沈步月的要求,放了她走。
  沈信冷哼一声:“你倒是会做人。”
  “臣下不敢。微臣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为了陛下的大烨。”邢高说起这种话来面不改色,多年官场生活,这点事情还是能做到的。
  “逆臣之女敢在朝堂之上说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话,无非是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借故想让陛下留下她罢了。陛下英明,自然是不会让逆臣之女得逞,况且此去河西,天高皇帝远,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就与京都没什么相关了,到时候长乐公主恐怕也只能怨自己一句运气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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