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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应天长
  虽说君王早朝迟到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这样长时间总归让朝堂中众臣人心浮动,就在这静默再也维持不下去的时候,门口的內侍终于尖声道:“皇上驾到——!”
  朝臣们重新整了秩序,跪地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信这才慢悠悠从后面瘫到龙椅上。
  “众卿平身。”
  他眼睛匆忙扫过底下,开口已经有些不耐:“朕卧床几日,听闻河西瘟疫情况严重,久久不能解决,今日特来与众卿商议此事。”
  他这话说完,便有几个大臣站出来赞扬他心系百姓,顺带将河西的疫情笼统的介绍了一遍,他听了这几句已觉得有些厌烦,开口阻止道:“朕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为今之计,也只有派朝中德高望重的大臣前去,与当地官员一同安抚百姓,众卿以为如何?”
  立马又有人高呼皇上英明,而后便是提议人选:
  “臣以为,户部黄侍郎堪当此任。”
  “非也非也,老臣年事已高,禁不起路途颠簸,怕难当此重任,还望陛下三思!”
  “臣推荐秦侍中!秦侍中少年有为,必能不负君恩!”
  “臣愿前往!只是臣一介武夫,对于安抚百姓的事情不太擅长,不如让刘大人与我同去?”
  堂下立刻叽叽喳喳的吵成一片。这次河西疫情严重,是大烨建国数百年来少有,此去虽说是建功立业,却连有没有命回来都不一定,因此大部分官员不愿意前去。
  沈信被吵得头疼,当即扔了桌上的几分奏折,压低声音发火道:“一群蠢才!连个人都挑不出来,怪不得河西不过闹个瘟疫,还需要朕来主持大局!这样下去,朕还要你们做什么?统统告老还乡好了!”
  被他这一顿训斥吓得大气不敢出的众臣们,如今也只能低头道一句臣惶恐了。
  沈信烦躁的左看右看,他昏睡多日,不知是谁的心意,对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他大概是一概不知,于是第一个问道:“邢爱卿怎么想?”
  邢高第一个被点名,自然是得意洋洋,迈出队列行礼道:“臣以为,河西百姓因为瘟疫甚为无措,若不好好安抚,可能会发生暴乱,因此还是派遣武官前去较为稳妥。这样带足兵马,民众们一不会肆意妄为,二看见整肃军队也会放心几分。”
  “倒是个好主意。”沈信点点头,又转向旁边问:“丞相有何高见?”
  许承几乎是受宠若惊了,略有些慌张的站出队列道:“臣惶恐。不过如今河西状况堪忧,许多民众已经被隔离起来,大多人心惶惶,若是派遣荷枪实弹的军队前去,恐怕会加剧百姓心中恐惧,是以,臣以为轻装简从,遣送两位文官前去是为上计。”
  许承虽然早已经失势,但朝中不少人与他想法相似,因此此话一出,便有不少人随声附和。
  沈信不动声色,但看着明显还是更偏向于许承的建议,只是又道:“还有哪位卿家有良策?”
  “臣认为两位大人所说皆有可取之处,但是此去是为安抚民心,责任重大,或许更需要大臣之外的人同去。”队伍中段站出一个中年大臣,低着头恭恭敬敬的道。
  沈信这才点点头,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来:“徐爱卿所言甚是。那依徐爱卿之见,除了朝廷官员之外,应该派遣何人同去呢?”
  “回陛下,百姓大多认为瘟疫是天灾,此刻人心惶惶,也多有愚昧传闻,不如我们便派遣钦天监的人同去,以天象之说解开百姓心中疑窦,岂不是更好?”
  “好,好。”沈信几乎要拊掌称好,又自己道:“此去责任重大,寻常钦天监官员自然也是不够格的,这样吧,前些日子皇后不是恢复了长乐公主圣女名分,这次便由她陪同前去吧。”
  朝堂中有一瞬间的安静。
  和离回朝的长公主,皇后娘娘恢复她圣女的身份迎进宫中居住,皇上却要将她派遣到瘟疫横行之地?长公主那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此去岂不是九死一生?自然,若是保护周全,等到瘟疫平息,回朝的时候长公主便是大功一件,从此扬名立万了。
  天家对这个谜一般的长公主,究竟是如何想的?是想在这十几年后再次干净利索的解决掉,还是……起了重用的心思?
  平静只是片刻,朝堂之下很快便因为沈信的这席话爆发出激烈的冲突,可沈信刚一皱眉,这些声音便在一瞬间内倏然没了。
  不是因为他,是因为白思远站出来了。
  他此时官居二品,已经是站在前列的大臣们中难得的一头青丝,一站出来光华似乎就能逼人几分。
  “臣以为不妥。河西瘟疫灾情严重,虽然安抚百姓是急事,但也万万不能拿同僚们的性命玩笑。此次前去,还是身强力壮者为先,至于长乐公主,本是女子,又贵为皇室血脉,去到河西实在不妥。”
  朝堂中有多少人唯白思远马首是瞻,这时候便能看得出来了。他才刚说完这话而已,便有许多大臣站出来附议,且不是简单的应和,而是有理有据:
  “白大人言之有理!瘟疫如此严重,宫中加派过去的医官都多有夭折,此番前去定要挑选身强力壮不会被感染的,武官最好,文官亦可!”
  “其实这种时候前去,为的是展现朝廷与百姓们共患难,只要派遣医术高超的医官随行便可啊!”
  “长公主身为皇室血脉,万一有什么闪失,臣等实在愧对先祖,还请陛下三思啊!”
  朝堂上几乎有半数人站出来求沈信收回成命,他大病初愈,遇见这种情况简直要气得气血逆流,一拍龙椅道:“你们身为我大烨肱骨,难道就这样贪生怕死吗?更何况沈步月,她既然是皇室血脉,就更应该为社稷出力!如今不过是让她去一趟河西,众卿倒一个个先来不同意了?”
  自他不问朝政以来,已经甚少在朝堂上发脾气,因此众人一下子都噤若寒蝉,实在是摸不准他的真实想法。
  白思远却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这般严肃气氛一样,自顾自的又拱手道:“陛下所言极是。但我大烨泱泱大国,难道已经到了非要一个弱女子去匡扶社稷的时候?朝堂之上能人众多,还请陛下三思。”
  沈信阴测测的,嘴角的笑都有些不是滋味:“白爱卿一心所为社稷,当真是用心良苦,不过此事朕心已定,相信长乐也会很乐意去救治百姓,来人啊,传旨明光殿——”
  旁的大臣就算再拥护白思远,也看得出来如今白思远蠢到竟敢直接与陛下作对,再帮不得,于是都一并没有说话,只等着小太监捧了圣旨跑了出去,沈信又说了几句说了退朝,才三五个凑到白思远跟前。
  “白大人今日举止似乎不同寻常。”
  “白大人对河西一事,是否有何想法?”
  这朝堂之上都知道,白思远虽然拥护者众多,但并不与他们过分亲近,不过是因为这朝堂之上如今有大半人是经他之手才做上官,因此才名声鹊起,各方官员都对他尊重有加。
  “孙大人刘大人,今日之事并无什么特别,只是本官觉得长乐公主毕竟是女子,又一向过的凄苦,不忍再见她受苦罢了,说到底,她还是章怀太子的独女啊。”
  这下不止上来搭话的几个大人,就连路过想听一听白思远想法的大臣们,也都犹豫的停下了脚步,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沈传,章怀太子这几个字!根本就是这大烨朝堂上的禁忌!不仅是为官数载的老臣们,就连新晋的官员都懂得这一点。
  虽说当年的事情扑朔迷离,到如今也没有个定论,但是章怀太子的独女先是被先皇破格晋封公主,后却又被皇上以“圣女”之名遣送大漠,是个人都看得出如今圣上对于章怀太子,对于长乐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为官者自然要懂得独善其身,上位者已经给了这样明显的暗示,他们自然是不会再犯了忌讳的。
  可是白思远此时……?
  周围气氛一下子似乎凝固胶着起来,但是白思远浑然不觉一样,继续皱眉道:“本官虽然入仕时间不久,但也听说过不少章怀太子的事迹,他身为储君之时,曾为大烨民众做过多少好事?他若不战死,今日之大烨,又将会是何等光景?这我们无法预测,但各位同僚,难道连他的独女,整一个大烨,竟无法护其周全?”
  下了朝的朝堂门口,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几乎都能听得见,这放在平常,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盛景,但是如今没有一个人有空闲觉得新奇。
  白思远敢在这里口出不逊,若是被有心人参上一本,明日或许他就要脱下这身官服。
  可虽然在场的人心思各异,真有人敢在圣上跟前参他一本吗?这可是如今权倾朝野的白思远,会不会自己前脚刚写好奏折,人就不知道在何处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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