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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柳含怨
  “你……这脸色怎么会这样差?”郑弘轩闻声转过身来,看见月余没见的沈步月,还没来得及欣喜眉头却已经皱了起来。
  今日的沈步月,看起来比他们初见时那副样子还要憔悴,尤其是换上了一身祭神的白衣,飘摇的似乎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卷走。
  他不管不顾的上手就把这人的细弱肩膀握在手里,眼里的光恨不得要钻进她脑袋里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月左右沈步月都在宫中不能出来,他虽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宫,但沈步月早早就传了口信说不许,再加上家里父亲母亲都管着,他们两个倒真的实打实的有一个月没见,每天不过上朝听小太监嚼舌根说两句,说长乐公主如今真是惨,被齐王抛弃就算了,还要再回宫里受辱,如今寄人篱下,这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可也不至于这样不好受吧?郑弘轩知道她是肯定会保重自己的,也知道沈相月绝没有那个能耐把沈步月逼到绝路,但今日一看,怕是自己这一月来想的都是错的。
  这怕是沈相月一月没给沈步月吃饭了吧?
  沈步月被他抓的吃痛,倒吸了一口气,另一只瘦的几乎筋骨分明的手有些无力的搭上他的手,轻声道:“痛。”
  郑弘轩纵使心有不甘,也赶忙乖乖的放了开,但是看看左右无人,还是凑近了些低声问道:“才不过一月而已,你怎么会憔悴至此?就算是沈相月有意刁难,你难道还不能保全自己吗?”
  “沈相月的刁难我还不是很放在眼里。”沈步月淡淡说着,手揉着郑弘轩方才捏的地方,一时间只觉得痛感密密麻麻的涌上来,居然比方才被抓的时候还要更痛几分。这几日身上瘦了,对痛怕也是越来越不耐受了。
  “我病了几日,饮食不进,所以看着瘦了些,如今已经好了,你不用担心。”
  还好这祭神的袍子宽大,不至于将她枯瘦的身子整个展现出来,不过若是大大咧咧如郑弘轩这般都能看出来的话,怕也是不好掩藏的。
  沈步月叹了口气,自己整了整这套略陌生的衣服。
  她在宫中待了快两个月,如今还是第一次真正行使这个“圣女”的职责。今日是大烨约定俗成的赐火的日子,所谓赐火,在大烨这种由农耕火种发展而来的国家,是比各项民俗活动更为重要的典礼,在清明前后的某一天,会有德高望重的大臣策马到城郊钻木取火,然后快马加鞭将火种送回国中,由圣使祈祷之后再由皇帝分发给朝中各位大臣,再由大臣分发给手下各级务农百姓,象征着新季节,新希望,新生命,新循环的开始。
  赐火大典古已有之,传承下来多年也多少有些变化,大烨不重巫蛊多年,几年前便开始跳过祈祷的环节,直接由皇帝分发火种,不过今年既然是有了沈步月,不知道推波助澜从何而起,便又重新捡起了这一环节。
  郑弘轩今日就是奉命到明光殿护送沈步月到祭坛去的。
  “你什么时候病的?怎么没来告诉我?沈相月肯定是不会让宫中的大夫好生给你治的,你怎么知道是好了?我看着你还病恹恹的!”郑弘轩总爱在这些事情上跟沈步月折腾个没完,不过如今也不能太怪他,沈步月如今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让人担心了。
  单薄的仿佛立马就能被风吹走,之前的好气色一扫而光,若不是嘴唇还有些血色,简直干枯的像是个死人。
  “总归如今是寄人篱下,诸般无奈。”沈步月摇摇头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接着道:“快走吧,我们莫要耽误了祭祀的时间,沈相宁估计早早就已经等着了。”
  郑弘轩虽没有再说反抗的话,但仍是一脸不忿的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动弹的意思。
  “莫闹了。”沈步月皱了眉,低低的咳嗽了几声。她身子确实不好,这几日已经快要清明,大烨向来春来得早,日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多人已经开始脱掉了棉衣,可是今日这祭袍中她还穿着冬日里最厚的棉衣,手脚却还是冰凉的。
  大抵是前几日风寒未好的缘故。
  沈步月看着外间已经冒出绿意的苗圃,神情有些恍惚。
  她很清楚自己为何会这样,只是对着郑弘轩,实在是说不出口。
  郑弘轩本还是不愿意,但很少看她弱至如此,心疼终究大于窝火,腹中有再多的牢骚也只好吞下,不情不愿的离开她几步,行礼说了两句客套话,算是圆了自己来接圣女到祭坛的任务,等她往前走了自己才在后面跟上。
  只不过还是忍不住再袍袖的遮掩下,搀扶一下她看起来随时会倒下的身子。
  一路再无话。
  他们一行人走到祭坛的时候,下面已经站满了朝上有头脸的大臣,內侍的尖细嗓音通报了两个人,大臣们转头行礼,有几个偷摸抬头看的,却不免要被沈步月如今这副样子吓一跳。
  沈步月装作没有听见看见,自顾自的一层一层的往祭坛最高处去。
  她何尝不想掩盖掉自己这一身虚弱的痕迹,且不说这些人猜测的目光,就是郑弘轩方才的刁难,都让她觉得有些招架不住,可是她与白雪实在是用尽了全部的本领,也不过将自己修饰成如今这幅样子。
  她如今虚弱的连易容都撑不住。
  已经升至中天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是落在身上仿佛是落在寒冰上,只能让人感觉到周身寒意化作冰凉的水汽,慢慢的蒸腾起来,沈步月爬到一半,脖颈处已经渗出了冷汗,明晃晃的日光在眼前似乎也变得恍惚起来,但是她仍旧咬着牙往上走。
  再有几步便到了。
  她跟这个地方,也是暌违已久了。
  从前她身为太子长女,祭祀时会有能在第一排观礼的时候,因她实在是聪慧伶俐,虽然年岁尚小,但从来不会在这等场合捣乱,反而比旁人更加认真,再加上皇爷爷实在宠爱,便什么场合都会带上她,丝毫不顾及她只是个女儿身。
  最后一次来这里,是她从长乐公主变为圣女,在这里领了“神谕”,拜别宫中,踏上去大漠路上的前一天。
  意识模糊又清醒的间隙,似乎有许多往事一一都浮现出来,炙烤的人更加有些神志不清,沈步月掐住藏在袖中的掌心,企图让自己维持清醒。
  今日之事倒还简单,不过是接了从城郊带回来的火种,按照钦天监早已拟好的祝祷之词念诵几番,将火种投到祭坛中点燃,再取之交给沈相宁即可。
  沈步月已经走到祭坛顶上,这里是她身为长乐公主都未曾到过的地方,此时也只有她和沈相宁以及钦天监派来参加仪式的十数个人而已。
  沈步月到了祭坛跟前,净了手行了礼,才略朝旁边歪头道:“宁王殿下安。”
  “长乐……哦不,圣女安。一别数月,圣女看起来憔悴不少。”
  沈步月目不斜视,只眉头稍稍皱了皱,沈相宁那边自有人提醒道:“宁王殿下,此时不便闲聊。”
  于是沈相宁便再没了动静。
  如今这祭坛上虽说没有多少人,可如今这局面,大烨多少双眼睛都盯在沈相宁身上,他仍旧这样狂妄不知检点,不用旁人,自己早晚也会毁了自己的将来。
  余音悠长的一声钟响,吉时终到。
  历来从城郊取火种的大臣,都得是在朝中算得上有头脸的,不过太过年长不成,恐体力不支,所以一般都是刚刚入仕的一波官员中最得圣睐的一人来做。
  此次取火的人,便是刚刚由白思远举荐入朝,如今身在五品的周司空。
  吉时刚过,他便身着一身黑白相间的祭袍从祭坛底下缓步走了上前,神情肃穆,却遮掩不了姣好样貌。这人不过二十上下,身姿挺拔如青松,五官俊朗却正派,一望便知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此为今年新火,请圣女接好。”
  他到了沈步月面前一甩袍袖跪下,却在沈步月倾身向前取火的时候,极快的耳语了一句:“公主小心。”
  短短四字过耳,沈步月已经明白其中蕴含的的意思,她目不斜视的将火种接过,好似什么也没有听见。
  火把上的新火烧的浓烈,烟灼人耳目,沈步月微微皱着眉,一步一步的向着祭坛边上走去。
  “今得新火,呈于先祖,熊熊染之,国祚绵延……”
  将早已准备好的祭词念出,沈步月最后停了一下,就要将手中火把投掷于祭坛中,那里早已经铺好了棉絮之类的易燃物,遇火即燃。
  “请沈氏先祖敬受。”
  可是火把脱离手心的咫尺光阴,祭坛中好像忽然便生出了一条火龙,吐着舌暴涨起身子,要将沈步月卷入口中。
  变故发生的太快,祭坛上众人都还低着头,第一声发出惊呼的居然是沈相宁。
  “来人!护驾!这是怎么回事?!护驾!”
  祭坛上很快乱作一团,原本散落在祭坛四周的钦天监的人惊惶逃窜,纵使是侍奉神明的人,如今看到这副情况,也不由得失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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