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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醉太平
  她原本就是这金陵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家女子,从小受的教育便是成为人上人的教育,周身气度与众不同。
  不过她向来不爱以那种面目示人罢了。
  可如今,却拿出这幅样子来对他的结发夫。
  楚泽柔和了语气,走到昃顺慈近前道:“怎的就不在屋里了?可是受了惊吓?也好,府里如今乱成这个样子,无端坏了你的心情,不如这几天我送你去城郊别院住上几天,权当是散散心了,对了,你身上的伤不要紧了吧?我来之前问过太医了,他说你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记着换药便好。”
  说着便想伸手去揽昃顺慈的肩膀,做一副相敬如宾的恩爱样子。
  昃顺慈不动声色的躲过,眼中却是寒意一闪而过。
  “多谢殿下好意,只是如今府中的事情多,妾身恐怕是抽不开身。”昃顺慈站起身来,仰视着楚泽,一副似笑非笑样子:“妾身倒是想问殿下一句,殿下刚回太子府便已经知道我伤的不重,那昨夜里的情况应该也都清楚了吧?”
  楚泽一看事情不对,冲旁边使了个眼色,小侍女立马会意离开,等到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楚泽才道:“昨夜里的事情是我不对,本该再多留两个人给你的……”
  “殿下想要置我于死地?”昃顺慈问的迅速又不卑不亢,仿佛在问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
  楚泽却紧皱了眉头,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留人给你自然是……”
  “我为何会有这种想法难道不应该太子自己想一想?”昃顺慈咄咄逼人:“你出发前夜,字里行间提及昨夜,提及要我小心,莫要慌乱,保护好自身。楚泽!你为了苦肉计竟要对我下手吗?”
  昃顺慈清高,说白了不很把什么劳什子天潢贵胄看在眼里,此时直呼楚泽名姓也似乎不觉得有什么,楚泽却皱眉:“我没有这样做,而且,太子妃,你僭越了。”
  昃顺慈咬紧下唇,忽然凄然一笑。
  她想的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楚泽为了彻底拔除楚浪的势力,一手安排了昨夜的暴乱,联合人给楚浪扣上不出兵的帽子,却还怕让人怀疑,故意新任来太子府作乱。
  一开始她也以为那些来刺杀的黑衣人或许只是做戏,可身边的侍卫一个个倒在眼前,血色染了一层又一层,那雪亮的刀锋眼见着便要割穿她的脖颈,千钧一发之际是宗斯年跳出来救了她一命!他用尽力气护她周全,自己却伤痕累累如今危在旦夕。
  若不是自己,他可能早就去逃命了,但若不是楚泽,这一切根本都不会发生。
  昨夜情况有多惨烈,没有经历过的人或许此生都不能理解,那都是鲜活的人命啊,一刀一刀的死在冰凉的凶器上,让人错觉那刀锋似乎都有了人的温度。
  那都是他的子民啊!寻常人还不忍生灵涂炭,他怎么能下的手做出这等事情来?
  他这样狠心视人命如草芥,当今能当得起那人上人的位置,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吗?
  昃顺慈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身为昃家长女,此生能做的不过是听从父母的命令修习她该修习的东西,嫁给她该嫁的人。楚泽贵为太子,心机手段都在上乘,是昃家愿意与之合作的人选,所以她便被作为一种诚意,嫁予了楚泽,坐上了这太子妃的位置。
  如果顺利的话,昃家押对了宝,楚泽也足够争气,在夺嫡之战中胜出,那么她又将作为楚泽与昃家互相牵制的一颗棋子,成为这晋国的皇后。
  如果身为一颗棋子便是她生来的宿命,她又何必去考虑那许多?
  可是昨夜发生的事情让她真真切切的害怕起来,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她慌乱,恐惧,却忽然想起,她这不长的一生,除了作为昃家的长女,楚泽的正妻,是否还存在别的意义?
  没有。她是昃家的小姐,是太子妃,却从来不是她自己。
  “僭越?殿下不如先想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再来对我提僭越两个字吧。”她一双眼睛扫过楚泽,像是要提醒他一般的开口道:“新婚之夜,殿下可还记得对我说过什么?”
  她对楚泽没什么感情,说不上厌恶,更说不上喜欢,只是淡淡的一个人。正是因为淡淡,所以在新婚之夜,她便与他订下誓约,彼此只尽本分,彼此两不相欠。
  说是誓约,倒也简单的过分,不过是“相敬如宾”四个字。楚泽以上宾之礼待她,她做好一个妻子,一个棋子的本分,无关情爱,以此终老。
  她原本以为比起那些花前月下的浪漫,这种誓言才有永存的可能。从小生在这种家庭,她实在懂得人心易变更胜季候。
  可等真的尝过人心的暖,这种誓言再坚固,看上去似乎也不堪一击。
  更何况,是楚泽先违反约定在先。
  “你不守承诺在先。”昃顺慈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我是昃家对你的诚意,你置我于险地之中,拿我的性命作为你苦肉计的筹码,对昃家已经是一种背叛。楚泽,你应该清楚。”
  楚泽莫名被她的眼神逼得气焰矮下去几分,但也还记得要分辨,伸出一只手去就要抓住昃顺慈的肩膀,急急道:“不是的,你我有约在先,我又怎么会拿你的性命冒险?你听我说,这件事情不是我计划,我不知道昨夜里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从何而来……”
  “是吗?”昃顺慈耐着性子等他把话说完,一伸手挣脱开他的手:“那你离去前夜,字字句句叮嘱我要小心?”
  “那是因为我确实知道会有流民作乱,可我没想到太子府中侍卫当真不堪一击,竟会让他们有接近你的机会!”
  “那太子殿下,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招招致命,又该如何解释?昨夜金陵城中大乱,若只有你太子府毫发未伤,岂不是显得太过刻意?更何况,今日太子殿下不是得偿所愿,一举扳倒了自己的长兄?!”
  昃顺慈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但她说的字字句句在理。若不是楚泽示意有人来太子府捣乱,放眼整个金陵城中谁还有这样的胆子敢对她堂堂太子妃下毒手?且那训练有素的招式,此刻若不是宗斯年,她怕是早已经魂断昨夜了!
  楚泽眉头紧皱,居高临下看着昃顺慈:“这些话是你作为太子妃该说的吗?”
  “我已经说了,你太子殿下你违约在先!你既然不能保我周全,那我便又何必做好这太子妃的角色?”
  “昃顺慈!”楚泽终于忍无可忍,右手高高扬起,眼见就要落在昃顺慈的脸颊上。
  昃顺慈看见他的手,却没有畏惧,冷笑着道:“在。”
  那眼神满是挑衅,与平素里的她全然不一样。
  楚泽手动了动,终究是无力的垂了下去,看着旁边道:“昨夜之事,确实不是我所为。但你今日举动,已然僭越,这几日你便在屋里好好反省反省吧!”
  他已经走出两步远,昃顺慈却忽然在他背后道:“恕臣妾办不到。”
  “你说什么?”楚泽怒火再烧一层。他今日在朝堂之上本已经受了那样多的气,回家来不过是看在昃顺慈眼角眉梢的细微伤疤才隐忍至今,可他身为太子,身为人夫,何时有隐忍的必要了?
  “宗乐师为救臣妾重伤在身,臣妾不能对救命恩人坐视不理。”昃顺慈说的理直气壮。
  “你……你!”楚泽伸手指着昃顺慈,可终究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狠狠一甩袖子便转身离去了。
  “随你去!”
  昃顺慈狠狠吐出一口气来,眼睛盯着楚泽消失的方向。小侍女颤颤巍巍的走进来,看她这幅样子不由得怯生生叫道:“太子妃……”
  昃顺慈回头,眼神中的凶狠还未褪去,将自己贴身的小侍女吓了一大跳。
  “今日……今日不是说好了您要去看看宗乐师的吗?昨日里我已经跟宗乐师说了,若您不去了,奴婢再去知会他一声……”
  “不必了,不是说好了要去的?”昃顺慈顺了顺自己颈边的头发,面色略有些烦躁,但还是吩咐道:“你从库房里挑了好的伤药,不必了,就拿那瓶御赐的金疮药去吧。”
  “太子妃……”小侍女被吓了一跳,小声提醒道:“那可是御赐之物……”
  “那又怎么样?如今若是我挨上那些刀子,如今人还在不在这里都不一定了,让你去你便去就是了。”
  “是。”小婢女不敢再多言,领了命便赶忙去拿东西了。
  昨夜一战,宗斯年的住处也被毁的七零八落,如今也为了治伤方便,直接便让他在府里医官处住了下,昃顺慈指了两个小厮丫鬟照顾他。
  明明昨夜受了那么重的伤,血色流尽整个人面如金纸一样的躺在昃顺慈的怀里,像是再也不会醒来,可是今日看着他便又带上了那抹纯粹的笑,虽然脸色唇色依旧苍白,没什么力气的歪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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