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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和离书
  却不料摸到锦囊中还有另一张纸张的硬度。楚云深的皱成死结的眉头一瞬间豁然舒展开,甚至带上了几分喜悦的颤抖,方才眼前的黑幕好像瞬间撕裂,露出淡淡星幕与天边曙光。
  他有些慌张的再打开锦囊,便果真看见那里头还有一张折叠的更小的纸张,他将那纸张拿出,又再看了看那锦囊确定再无一物,这才谨慎的慢慢展开,似乎那坚韧的宣纸已经风化百年,脆弱到力气稍微一大便会在眼前碎裂开来。
  可那纸的中央,只是用不成熟的草体匆匆写就的一句。
  “前缘尽断。若再相逢,为敌,不死不休。”
  这些狂放的笔画在白色纸张中间几乎勾画成一副连缀的图,没有已经只生生写着别离的图。
  楚云深脸色混乱的几乎无法用言语去形容,只是看着整个人都萎顿了下去,仿佛是一瞬间失了所有的精神力气,只靠着手中那薄薄的一张纸支撑着身子。
  那是沈步月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他不能任它摔在地上。
  可是手却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直将那纸张抖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前缘尽断。
  为敌,不死不休。
  这几个字仿佛重新组合又放大在眼前,一笔一划都要化作最锋利的剑刃,一刀一刀的刺得他体无完肤。
  他曾刻骨的体会过这种疼。曾经面对沈步月额质问,他支支吾吾给不出个答案,沈步月伤心的表情就如一把生锈的刃,在他心上让他辗转反侧,可等到如今真的失去了,让他更刻骨的知道,这痛感竟也是真真切切不同的。
  对言芷的感情,更像是失去一件心爱物事。他曾对那件东西费心费力,几乎是用了整颗心去对待,所以失去了觉得失落,觉得不忿,像个小孩子一样想闹脾气,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有资格拥有那样东西的。
  可如今失去了沈步月,他竟然连不忿,失落的心情都没力气有。
  他不必对沈步月费心费力,是因为他早就已经将这颗心完完整整的交给了沈步月,就算是那颗心还带着未融化的冰棱,刺得沈步月血流如注,遍体鳞伤,可他还是任性的将这颗心交给了她。
  她走了,便是将他的心整个都带走了,胸膛中的某个地方此时便像是空了个大洞,空空荡荡的似乎再也填不满,冷的像是整个冬天的风都要吹进那个地方,由那里将他的骨血整个冷冻。
  沈步月问他要的答案,如今他终于有了,可以清清楚楚的告诉她,可作为代价,他如今已经永远失去了亲口告诉她的机会。
  对言芷,或许还有留恋,但那只不过是年少时爱而不得的执念,但是“爱”这个字,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从未有过别人。
  “步月……”他跌落在她经常赖着的椅子里,迷茫看着这间他不算很熟悉的屋子,心中有个可怕的念头渐渐清晰,几乎要将他的心脉都骇的断裂。
  他永不会再有能这样呼唤她的机会了。
  她留给他的这整个锦囊,一封和离书,一封草书,就是要告诉他,他们之间的缘分,不管真假,不论深浅,如今尽断。
  “哟,张大哥这么早就置办年货了?”
  “这还早?眼见着都要过年了,我老婆早在家收拾回娘家的东西了呢,不早置办可是来不及。”
  “也是也是。不过年关下可都不太平,张大哥买这么多东西,家中可要小心啊!”
  “那是当然,我们家中没敢断过人,几个小子再皮也得留一个在家,不然小心老子揍他们!”
  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七,大多作坊已经预备放假,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忙着置办年货,晋国的街上看着也热闹了不少。唯一清闲居然是各地的旅店,白日里基本见不到人,临近傍晚才会有赶路的旅人过来歇上一晚。
  “公子。”一个容貌清秀的小厮急匆匆的走进来,皱眉看着屋内打开的窗户,走上去道:“这样的天气怎么还开着窗户呢?”
  床上的青衣少年裹着大氅,挺直了身板坐着假寐,听见这响动才终于睁开眼睛。有些迟钝的撑起身子下了床,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道:“这街市上的动静多听听总没有坏处的。”
  那小厮还是将窗户关小了一点,风声和街市上的说话声都小了些,他这才转身回来,将自己带回来的吃食一样一样的摆在桌子上。
  “今日买了些清粥小菜,许多店铺已经不营业了,公主……公子凑合一些吧。”
  从食盒里面拿出来的是一些爽口的小菜和一碗加了肉丝的白粥,另外还有一碟卖相不是很好的云片糕。
  就像白雪所说,如今正是年节,许多店铺都已经不营业了,为了这几日食欲不好的自己,白雪恐怕是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这一碟云片糕哄自己吃饭吧。
  想着就乖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那茶入口苦涩,可如今也只能将就。自从那日从齐王府逃出之后,为了掩人耳目,她们没敢穿的太过招摇,自然也不敢住太好的旅店,别的都还好凑合,只是这吃食实在有些难以下口,沈步月强撑着也吃不下去多少,白雪便每日要出去买一些吃的回来。
  沈步月在桌上扫了一圈,拿起一双筷子来夹起一片云片糕,可才刚送进嘴里而已,筷子都还没有放下,却忽然脸色一白眉头紧皱了起来,筷子横七竖八的掉在桌面上,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
  “公主!”白雪担忧的冲到她跟前,可也不敢妄动,只看着她白着脸慢慢的将这阵痛楚挨了过去,口中慢慢恢复了咀嚼的动作,一直将那口糕点咽下去才算完。
  她们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齐王府逃出来,靠得自然不只是计谋。白雪倒是好办,沈步月离开的第二天便让她借着去昃顺慈那边的机会,偷偷的在马车里用一个小侍女偷天换日了,管家盯得再紧,也是不会那么用心的查问一个小婢女,要瞒天过海自然是容易。
  只是她要逃出这齐王府便有些不容易了。
  齐王府内外都有重兵把守,平日里出入就不是很方便,更何况是她这位禁足了的王妃,要注意的不止是内外的守卫,还有楚云深埋伏在暗处的几个暗卫。前一天晚上她逃走的时候,虽然用心易了容,到底还是在走出没多远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她深知惊动了这些人是立马会将消息传到楚云深耳朵里的,因此早早便想好了解决的方法。
  暗卫之间不同班的人并不知道彼此的行踪,见不到面一两天不算稀奇事。所以她只要将这几个暗卫制服住,而后再用药让他们在某个地方安稳的睡上两天,她便能平安的离开这金陵城了。
  计划还算进行的顺利,但是跟几个身手了得的暗卫动起手来,纵然是有她这边的人助力,沈步月还是受了些轻伤。都是些内功的高手,虽然是轻伤到底也波及了经脉,这几日又忙着赶路没办法打坐调息,体内郁结便越积越多,到如今竟然感到了痛症。
  “我没事。”沈步月极力舒展开表情对着白雪一笑,又赶忙吃起了自己的饭。
  这几日他们快马加鞭,挑的又都是隐秘的小路,是以不过不到三日的功夫已经快到了晋国与大烨的边境,盘算着楚云深应该是再追不上的,他们才敢早早的投了一回宿,为明天的路程积攒力气。
  “接下来还有好几日的路程,公子还是尽早打算,早早的休养身子,等回去了,便是更没有时间休息的。”
  沈步月皱着眉,似乎是有些麻木的往自己嘴里塞东西。这几日逃亡一般的节奏让她有些吃不下饭,但是就如白雪所说,往后的日子都更没有时间休息了,这个时候便更要好好养好身体。
  她似乎已经将这辈子所有的闲适时光,都花在了与楚云深在一起的日子里。
  等到桌上的食物吃了差不多一小半,沈步月才终于停了手中填食的动作,整个人往后一靠有些难耐的皱了眉——逼着自己吃东西并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你也快些吃了东西,我们明早早起赶路。如今……金陵城中应该已经知道了消息,恐怕楚云深也已经派人来寻我了,我们需要更小心赶路才是。”
  “是。”白雪收拾了一下桌子,而后看着沈步月回到床上闭上眼睛,似乎在调息,悄悄的将自己的行动都放的更轻一些。
  其实不管白雪动作是轻或重,沈步月都静不下心来。
  她这几日心浮气躁,一闭上眼睛便是心魔入脑,思绪纷乱到几乎无法集中精力。或许有真气被那几个暗卫打乱的缘故,但她很清楚,心中盘桓的魔障到底是谁。
  那些不断出现的片段,是宛城初见,是羊城初遇,是京都大婚,是扬州的竹叶青,是金陵城的箬叶,满满的承载都是一个楚云深。
  断情两字说起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可大概真的需要很长时间来忘却。
  沈步月明明如今没有这些时间来想这些事情,可是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只要有片刻的空闲,那人的影子便像是魔影一般纷至沓来,不肯给她一点点喘息的机会。
  也许,离开金陵城,离开晋国便会好过许多吧。
  到了大烨便会好的。
  到了大烨她便是逃难的公主,虽然说按照之前的境况,是定然不会有人管她的,但她现在是陈南华最需要的一张牌,恐怕这消息一传到京都,陈南华便会派来心腹快马加鞭将她迎回去。
  只要……只要能撑过宛城外那成片的沙漠便好。
  宛城与晋国,只隔了这茫茫的一片沙漠,之前两国为了加强通商,曾在这片沙漠中开凿出一条官道,由两国共同掌管,只有两国使节或者是来往频繁的商人能够通过。之前她作为齐王妃往晋国去的时候,走的便是仅此一条的官道。
  但是如今她的身份,走不得这条路。
  除开这道路,便是沙漠上数不清的暗路。与官道不同,不需要什么通关文书,只要你有足够的钱财,或是有熟面孔带着,便能从这些盗马贼的手中走过去。临近年关,盗马贼更加猖獗,最近听说不少商人在回乡途中被盗马贼劫的骨头不剩。
  若是要钱财,沈步月自觉还是能安全通过的。但是听说盗马贼性格各异,有些要的并不是钱财,之前便听说有人在异乡镶了一颗翡翠假牙,过沙漠的时候被盗马贼看中,愣是被生生敲碎了满口的牙齿。
  如今也只能求一次多福了。
  胸肋处又是一阵痛楚传来,沈步月索性放弃了打坐的姿势,直接翻身过去抓过被子来蒙头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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