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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不可能
  “我如何你就不要担心了,照顾好你自己便是。”沈傲轻咳一声才将这些话说出来,还是显得有些别扭和不自然,想想也是,他逍遥惯了,从未有过一个需要他叮嘱的小辈。
  楚云深适时的出来插一句:“王叔放心,小王自会好好照顾公主,不让她在晋国受半分委屈。”
  一句话也便将来意挑了明。沈傲微一挑眉,总算是从尴尬中回过点神,正色问道:“走的时间定了吗?可有呈报陛下?”
  “就这几天了。陛下那边什么时候去说也来得及的,”沈步月笑笑:“只是想到要走了,到底舍不得,于是过来看望一下王叔。说起来自打回来还不曾来王叔的王府看看呢。”说着又四顾打量了一番。
  “自你回来不过短短三月余,又要忙着成婚又要忙着祭拜,还有公主府的装潢诸事,自然是无暇顾及旁人的。”沈傲扯了扯嘴角,大约是很想做一个能说会道的皇叔,但是他说起这些话来表情始终都有些僵硬,显然也是对这个许久未见的侄女生了隔阂,况且再加上前些日子的事情……
  “是忙了些,但有些事情可不能忘了。”沈步月脸上依旧是那种有些痴傻的笑意,可是说到下一句话的时候,眼睛里的神采已然变了。那不是传闻中在大漠待得失智的长乐公主会有的眼神,却是沈傲熟悉的眼神,那种属于十三岁之前的沈步月的眼神,明朗聪慧,千般风流都能在她的眼眸流转之中,又多了些什么更让他熟悉的感觉。
  他心中凛然一惊,手上不自觉用了力气,紧握成拳,骨节都有几分发白,却没有立即说话,只微眯了眼睛看她。
  “比如……如今陛下虽然正当盛年,但是几个皇子都已经快要成年,也该是到了议储的时候,这几个皇子里面,不知道八皇叔是站在哪一位那边?”
  听她如此问过,沈傲心中已然由方才的惊疑不定转为确认,面上神色也沉稳许多,但却停了一下似乎像是在思考,在这间隙中看了莲儿一眼。
  他听琴的时候一向是只留莲儿一个人的,如今有事要谈,屏退左右倒也不必要,只是要让莲儿出去便可。可他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又转向沈步月,直直问道:“你想做什么?”
  看来这坏人,沈傲是打算让自己来做,沈步月眉梢一挑。
  不过她也不甚在乎这个,毕竟之前她在莲儿跟前已经不算什么好人了,再加一桩也不算什么。
  “兹事体大,皇叔……”沈步月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有些手足无措的莲儿。显然她自己也知道接下来的话不是她能听的了。
  只是沈傲这莫名其妙的信任却不知从何而起。
  “无妨,直说便可。”沈傲看了沈步月一眼,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
  “皇叔觉得无妨,我却不觉,虽然失礼……”沈步月嘴上带着一抹笑意看了楚云深一眼,楚云深便站起身来,彬彬有礼的朝着莲儿道:“本王初来乍到,对嘉靖王府的装潢十分感兴趣,不知莲夫人可否有空陪本王闲逛一下?”
  莲儿显然更是手足无措起来,支支吾吾的红了脸,眼睛巴巴的瞅着沈傲,却见沈傲此时倒是没了什么意见,活像是方才不在乎她存在便要商量要事的不是他,只是那样坐着,眼睛看着沈步月,像是在心无旁骛的等待沈步月开口。
  她不说话,楚云深自然是当她默认,于是朝着沈傲再一行礼,道:“那小王与莲夫人便先行告退了。”
  相较于方才那句无妨,沈傲的如今的态度倒是瞬间倒戈一样,痛痛快快点头便应允了,甚至没有多看莲儿一眼,让莲儿出门的步伐都有些忐忑。不过沈步月还是能看出其中端倪——他分明是在拿一个莲儿在试探自己,看自己是不是确实与他之前所见不一样了。
  于是等他们两人一走,沈步月便笑道:“一别多年,八皇叔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沈傲眼中精光一闪,人已经站起来走到了沈步月面前,一双与六年前已经有所不同的眼睛打量着她,道:“我原以为你变了甚多,如今看来却也是没有变的。”
  “故人已逝,步月不敢变,怕一变故人魂魄无处安息。”
  这一句话已经清清楚楚的将她来京都的伪装尽数撕去,同时也在沈傲的心中投下一块巨石,将名为回忆的那潭池水搅得一塌糊涂。
  沈傲愣了一会儿,似乎从沈步月的脸上看出了过往诸事,还有故人那总是在他眼前徘徊的轮廓,半响才是一声叹息:“步月,你……”
  沈步月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后话,不由得笑意再深一分,问道:“八皇叔道我如何?”
  “没什么。”沈傲有些失神的看着沈步月,亦忽然笑开,是有些欣慰却又有些失魂落魄一般的笑意:“你刚来见我的时候,我道你生的真像你母亲,如今看来,你到底是王兄的女儿。”
  沈步月爽朗一笑,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站远些低头行礼道:“步月来京都已经多时,一直不曾正式拜见,今日来,一是向八皇叔告别,也是……”她抬起眼睛来,微微带着笑意的一双清冷双眼像是直接看进了沈傲的心底,他这时候才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一样从混沌中醒过来。
  她这样桀骜却又谦让的眼神,真真是像极了沈傲记忆中的长兄。一样的天下尽在我手的豪气干云,一样的谦谦君子一样的玉样相貌。
  “向八皇叔交代我此次的来意。”
  “六年前的旧事,如今已经没有人提起,可此事涉及我太子府上下,时隔多年步月也无法释怀。于是此次再来京都,就是想问京都要一个解释。”
  沈傲心神又是一震,竟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她那双眼睛太过直接,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却好像是在质问,这六年来他到底为他敬爱的长兄做过什么,为何懦弱为何躲藏。
  于是嗫嚅道:“这件事情六年来我也在追查,但这件事情所涉及的层面太多……”
  “且牵扯多方势力。”沈步月将他的话接过来,依旧是那样一点清泠笑意,似乎说的话与己身并无相关,给沈傲所造成的压力也只不过是他自己多想。
  “但步月无惧。六年时间,足够让步月明白自己做的事情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成也好败也好,总归这件事,步月一定要做。”
  沈傲已经有些失语。若说十年前是他在嫌弃着这个经常拖后腿缠着沈传的小丫头,可如今这个小丫头已经长成他所从未预料过的一种面貌,且带着不可磨灭的沈传的烙印,呼啸而来。虽然只有一人,却好像背后千军万马之势,那样气定神闲,她蛰伏六年,开弓便再没有退路,势必要一击即中。
  他略略定下心神,眼神也已经生出些许不一样,看向沈步月问道:“你想要我如何做?”
  至此,沈步月的心中才像是落下了一块石头,略有些僵硬的笑意也已经舒展开来,虽然这点细微的差别沈傲是看不出来的。
  她虽然已经通过莲儿和安插在沈傲身边的各方势力,知道了沈傲一直以来的想法,但此事凶险,她并无万全把握沈傲一定会助她一臂之力,但现在看来,沈傲……果真还是六年前那个,会为了自己大势已去的皇兄,在宫门口苦跪上谏的八皇子。
  “步月得到消息,八皇叔,似乎是想要扶持三皇子沈飞宁为储君?”
  那日在邢高府邸她所见到的大臣,其中也有几个是受白思远管辖的。而沈傲与白思远,自她在皇宫出事那天,就又开始了联系。
  提到此事,沈傲握紧拳头,眼中似有怒火:“沈相宁那种畜生,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做得出来,大烨断断是不能落在这种人的手里的!”
  说完才有些不确定的看向沈步月:“你是如何想的?”
  “沈相宁品行不端,自然难任储君一位。”沈步月点头称是。
  沈傲刚刚放心一些,却听沈步月道:“可是如今,还不是时候。”
  “那要到什么时候?”沈傲不解:“他如今已经封王,按照我朝惯例,就算是陛下此时殡天,朝中无储君,他已经可以直接就位!”
  “皇叔也知道,如今朝中无储君,也就是谁都有可能成为储君。一个沈相宁倒下了,自然还有旁的人补上,但步月想做的,是让沈相宁堵住所有可能。”
  沈傲犹自不解,沈步月直直看向他,一双眼睛中已经毫无笑意,只剩直白的利刃:“皇叔想做的是把沈相宁从宁王的位置上拉下来,可步月想做的,是把他从储君的位置上拉下来。”
  就算是再如何迟钝,沈傲此时也已经明白了,他皱起眉头,亦有些不可置信:“你此次来,似乎不止为查清当年旧事。”
  “是。”沈步月应的坦坦荡荡:“可要查清当年旧事,凭一个已经出嫁他国的逍遥王的女儿,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个大烨如今不听命于我,就不会惩处我想惩处之人。皇叔这么多年蜗居京城,相信应该比步月看得更加清楚。”
  沈傲一时失声。
  沈传对他来说亦兄亦父,更重要的是已经是他认定的君王。当年沈传出事,他心急如焚,但所能做的不过是跪在先皇书房门口彻夜祈求。
  可于事无补,毫无作用。
  甚至在沈信即位之后,他因为这些事情牵连,连亲王的位置都保不住,本就不多的势力在京都迅速蒸发,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爷。
  这一切不就是因为,他们势单力薄。
  沈步月说的对,若想查清当年之事,还沈传一个清白,若没有紧握住大烨的势力,凭一个已经外嫁的公主或是一个架空的郡王,这一切都是空谈。
  这六年他早该想通这件事情,但是这件事情所涉及的太多太大,他胆怯他迷茫,于是一直到现在,当年那个被默然送上大漠马车的少女,带着一双与沈传一脉相传的眼睛回来,将这显而易见的一切毫无遮掩的铺陈在他面前,他才终于明了一样。
  “步月,你……”沈傲深吸一口气:“你此次来似乎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沈步月点头。
  “那么今日来便一定是要问我,能不能为你所用。”
  沈步月再次点头。
  沈傲却像是舒心了一般,眉峰挑出坚韧的弧度,唇齿咬紧了说出这句话来:“若要我做什么,你直说便可。六年前的事情,我亦想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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