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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舒达
  厢房内铺了厚重的织锦毡毯,踩在上面,悄然无声。雁儿踏进房门,沉闷阴郁的气氛教人透不过气来。
  “许久没见,规律都忘了?”舒达盘着腿,正坐在案旁,深灰色眼眸阴气逼人。
  雁儿跪下,谦卑道:“奴给主子请安。”
  舒达徐徐起身,绕着伏地的她自得地转了一圈,最后黑色麂皮靴停在她身前。
  “嗯……”他仰头深吸一口气,道,“都说南国水土养人,你离了北疆,人也是更有丰韵了。”
  他背手低下头,温声道:“把头抬起来。”
  雁儿顺从地直起上身,舒达眼珠慢转,慢慢坐回案边。
  “说说吧,最近可有什么动向?”
  “襄王不得圣心,每日只是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舒达蓦然抬起眼帘,一双鹰眼直射在雁儿脸上。
  “朝廷上可有大事发生?”
  雁儿喉咙发紧,道:“好像皇帝要翻新宫殿,大臣不让……还有官员换任……”
  “那程靖寒是怎么想的呢?”
  “奴……不太清楚。”她镇定心神。
  “是吗?”舒达音调上扬,欠身挪近雁儿,“听说他对你诸多爱顾啊。你怎么一点有用的情报都获取不到呢?”
  “奴只是一个小侍妾,没什么地位的。”
  “啪——”雁儿的右脸颊被掴了一掌。
  “主子……”塔伦见舒达发怒,下意识上前劝阻。
  “出去!”舒达手指向门口。塔伦不敢违逆,只用余光关切地瞅了雁儿一眼,退了出去。
  雁儿捂脸撑地,她喘着气,捂住心口,整个人渐渐蜷缩成一团,眉眼间尽是痛苦之色。
  “哦?我倒是忘了。”舒达俯视着倒在毡毯上抽搐的雁儿,“今天是最后一日了。”
  他用靴尖轻踢她的后背,不疾不徐道:“怎么样,舒服吗?”
  雁儿早已说不出一句整话,体内真气在四肢百骸乱窜,再也无法克制这噬心之痛。她的手指深深抠入毡毯里,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迸出。也许再忍一下,自己便可以解脱了。想到此处,她竟觉得身子轻盈起来,疼痛似乎也减轻了。
  舒达陡然提起她,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另一手捏住她的下颌,指间微微发力,命道:“张嘴。”
  雁儿幞头掉落,汗湿的发丝缕缕黏在两颊。她的唇瓣被挤成圆形,舒达强硬地吮上她的唇,灵巧的舌尖不由分说地将赤色药丸推入她的檀口。
  两人口鼻紧贴,雁儿缓过气来,却仍觉呼吸困难。她欲挣脱,他却将她箍得更死。
  “你的骨头还是这么硬。”终于他的唇放过了雁儿。
  未待她喘气,他贴着雁儿,问道:“知道该怎么回报主人吗?”
  雁儿顺着他的衣袍,慢慢跪在他脚边。
  “怎么,来南国日久,连侍奉人都不会了吗?”他漠然道。
  雁儿迟缓地伸出手,试图解开他蹀躞带的金扣。
  “啪!”他掴上她左脸。低沉的声音于她耳畔乍响:“自己解。”
  雁儿脸上火辣辣的,照做了。
  不过是再重演一遍以前做过的事罢了。她闭上眼,意图麻痹自己。可舒达强自让她睁眼,让她看着他的侵略,顺势在她耳边阴森问起。
  “你是怕他还是怕我?”
  怕……教他知晓了,从此自己再无立锥之地。
  “希望你不要辜负孤的一片赤忱。”眼前倏然闪过一张人脸。雁儿心尖颤颤,眼中沁雾。
  街上传来一声鼓点,散乱的发鬓和着汗,她蒙上通红的双眼。
  星星落落的梅斑有若舒达占领城池的旌旗。泪缓缓滴落,数道泪痕将她的脸映得凄楚悲凉。
  伴随着舒达一声低唤,她重获自由。
  “滚过来替主子清理!”雁儿一时反应不及,舒达不耐,从地上抓了蹀躞带,挥手打向她的脊背。她猝不及防挨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白。
  雁儿触地的瞬间,两腿虚软,好似踩在棉花上。待她服侍舒达穿戴整齐,舒达坐在床榻上,手摩挲过她透红的面庞,不轻不重地捏起她下颌。
  “背主弃义会是什么下场,你应当比我清楚。”
  雁儿眉心皱缩,颤道:“是。”
  “好好做事,我会疼你的。”他手过处,似有寒冰触过。
  雁儿低首应着。她勉力爬起,穿回缺骻袍,用幞头包好发髻。
  “去吧。”他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口吻。
  开门之时,雁儿见塔伦正负剑贴于门墙边。
  塔伦讪讪一笑,想要开口问她安好。可雁儿只是淡漠地觑了他一眼,趋步下了楼。
  他推门入内,舒达正轻扑着袍上的浮尘。
  “主子。”身后的床铺凌乱不堪,塔伦有些尴尬避开了视线。
  “回来了。”平静的语气仿佛刚刚无事发生。
  “主子,她这个样子回去,如果被程靖寒察觉,只怕是要出事……”
  舒达微眯双眼,笃定道:“程靖寒不会杀她。更何况——”
  他站起身抚平褶皱:“如若这种事都应付不来,还要她何用?”
  塔伦满心的忧虑,还欲再说,舒达冷峻的目光已然扫过。
  他走到塔伦面前,右手如钳倏地掐住他脖子。
  “她对程靖寒动心一事,你为何不报?”
  “主子饶命……”塔伦面色涨红,试图松开他鹰爪般的右手。
  舒达看着他眼珠充血,呼吸艰涩,蓦地放开了他。
  塔伦抚着胸口大口呼吸着。
  “这是最后一次。”他冷冷道。
  他转过身,古铜色的脸上升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过这样也好,以真心骗取他的信任,来日或有大用。”
  “是。”
  塔伦再不敢过多置喙,转了个话题:“主子还要再留几日?”
  舒达踱着步,似是在沉思。
  “勃勃可汗无能,对南国俯首称臣,苟且偷生,安于一隅。既然他无用,那也是时候换人了。”他打量着自己手上的硬茧,轻松愉快的语气仿佛只是谈及酒肆胡姬。
  “让你给博济格的东西顺利送到了么?”他抬了眼眸,刺来一道利光。
  “送到了。”塔伦垂眼道。
  舒达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长安果然是妙地,我都舍不得走了。”
  “胡麻饼,又香又脆的胡麻饼——”
  “来看看小店新到的梨、青李……”
  “本店供应羊肉汤,上好的腔酒哎!”
  街边叫卖声不绝,欢声笑语不断。温煕柔长的春光透过绿叶的间隙,洒在千姿百艳的娇花之上,馨香肆意弥漫,忽明忽暗的光斑照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雁儿漠然地走在街上,有如离魂孤鬼。
  春景融融,鸟声欢悦。阳光刺得她张不开眼,天地茫茫,她一时竟不知该去往何处。
  “小娘子,你这乔装得真不像。至少也得贴个胡子。”走至街角处,一个人影乍现。程靖荣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程靖荣今日了了正事后,小酌微醺,看见娇小的雁儿,起了兴致。
  雁儿愣了愣。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此人还能有非分之举?
  他用泥金折扇挑起雁儿的下巴:“啧啧,看这粉嫩的脸蛋。”
  他细看两眼,对着她琥珀色的眼眸,忽觉眼前之人甚为眼熟。疑虑间,雁儿别过头。适才对视之间,她已认出他即是六皇子。
  她不欲与他过分纠缠,悄声从囊袋中摸出一枚碎银,准备对准他穴道击去。
  “六弟,在此处有何贵干?”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雁儿表情一滞,收回了手。
  一袭玄青锦袍的程靖寒徐徐走近。程靖荣松了手,换了副笑脸。他作揖道:“是三哥啊!”
  他看着驻步从容含笑的程靖寒,不由道:“三哥光问我,那三哥又在此处做什么呢?”
  “自然是来寻我的侍婢。我说怎么半天不见呢,原来是在六弟处绊住了。”程靖寒自然地将雁儿拉到身侧。
  他的手掌温暖有力,牢牢地牵着她。雁儿低头,默默挨着他。
  程靖荣哈哈笑道:“原来如此。不过——”
  他附耳道:“我看她倒不像你的婢女,怕是你的爱姬罢。”
  程靖寒哂笑着:“家务事就不劳六弟记挂了,否则——”
  他亦凑到六弟耳边低声话道:“你那些莺莺燕燕,争风吃醋,以至于大打出手之事,怕是要盖不住了。”
  程靖荣面色一沉。襄王直起身,嘴角衔笑。
  此街边场景被杜放收在眼中,他回身,不禁轻叹一声。
  湘竹掩面笑道:“怎地,杜大郎君也有忧思的一天?”
  杜放摆首,端了酒盏,感慨道:“色令智昏,古人诚不余欺也。”
  “春风不知意,桃李总关情。妾看他们郎情妾意,正是两情相悦。”
  “我看是郎痴女傻,天杀的配了一对。”杜放无奈摇摇头。
  “你总是这般促狭,要是被郎君知道,可了不得。”湘竹笑得花容颤颤,绣花蝶扇亦跟着摇动。
  “唉……”他似是攒了经年的叹息,“当局者迷,何苦来哉。”
  “杜郎难道不是局中人?”湘竹端起青玉杯,神色恬淡如常。
  杜放一顿,旋即亦是举了酒杯,对眼前的佳人绽了笑容。
  “娘子一语惊醒梦中人。樽前莫话明朝事。来——”
  “且让妾敬郎君一杯春日酒。”
  风恬日暖荡春光,湘竹笑靥如花,与他交杯换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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