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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矛盾
  令下,殿门之外,顿时一片哀嚎,一片痛骂,一声声撕心裂肺,一声声愤懑不甘。老将看过去,是一张张熟悉的脸,是自己的孩儿,儿媳,门生旧吏,还有自己手下的一位位将军。
  更有自己的孙子,今年只有六岁,懵懂无知的孙子。被母亲搂着,被几个叔叔挤在身后,眼角挂着泪水,小脸上尽是担忧和不解。他那脸上,还有几滴血,被他用手沾了沾,含在嘴里。
  那血,是那些被绑着的人,用力挣扎,被绳索挤破了皮肉溅出来的。老将看的通透,嘴角一咧,顿觉无憾,不过一死,有这等后辈,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只是……
  “前辈,这世道蛮乱的。”徐云落突然开口,吃下一块牛肉,引回鹏铮寥的目光。
  与这年轻人对视一眼,老将猛地感觉大祸临头。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不管是怜悯,还是戏谑。那些想劝降,或者是折磨人的情感,他一个都没有。一时间,他不明白,突然一下不明白,这个年轻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前辈,你觉得你们这次的败因是什么?”徐云落又问了一句,拿筷子点一点那边的一众将领。
  老将哼了一声,无言以对,这一仗,在智谋上远输于对手,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让他拉下这张脸去承认,那可是有点难做到。
  “说实话,我最近想了很多,很多。多到脑子都痛了,一直就在那想。”徐云落敲着自己的脑壳,用筷子,用指节。“我在想兵法,我在想为什么我一直想要做的,会失败。”
  “为什么我的改革,给你们的人消除了压在他们脑袋上的那些个贵族,压榨他们的官员,让他们能够靠着自己的手来吃饱饭,甚至我自己在那边的时候处理绝大部分工作,就是不想让有人得到权利了就重蹈覆辙,让我的改革出现裂痕。”
  年轻人说着,老的听着,呆的看着,还有殿堂下面的,还在那吵着。
  像是个林子,杂得很。
  “我最近才明白过来,不是我有问题。应该说,是我导致了问题。”
  “就跟前辈你一样。”徐云落一停,筷子插入盆中,夹出一块牛肚,吞入口中。
  我?鹏铮寥满腹疑惑,他这一堆话,跟他问的有什么联系?
  “人老了,思考不动了吗?”年轻人叹了口气,颇为遗憾。
  之后,筷子一下,长刀扬起。
  架在了那一堆将领的脖子上,寒光凛冽。
  “小子,你想干什么!”鹏铮寥一喝,脑袋又不安分,浑身用力,欲挣脱束缚。结果他身后,那个一直沉默的家伙手掌一探,按在老将脖子后面,火劲一放,就将老将一身灵力死死压住,难以翻浪。
  “你不懂,想不懂,不明白,我教你了,你也不懂,那只能让你感同身受一下。”徐云落淡然说着:“而且看您老人家有些昏沉,那就给你提个神。”
  鹏铮寥慌了,骤然之间,空气都添上了几分寒意,面前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危险。
  “炎明,起锅。一会前辈哭一声,咱们就添一份。”他向后嘱咐一句后,又吃了几块牛肉,道:“前辈,你可听过一句,溺子如杀子。”
  “听过又怎样,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什么事朝我这老骨头来,你别在这欺负我身边人!”鹏铮寥喝着,周身金铁都被拉扯地吱呀作响。
  “啊?”徐云落终于把筷子放下了,起身走到鹏铮寥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前辈,我一直在冲你来啊,没欺负这些个家伙。”
  “他们在这的唯一理由,就是对你,我的唯一目标,有帮助啊,前辈。”
  年轻人又笑了,大殿亦是安静下来。
  好像林子里突然出现了个拿刀的人。
  寒光凛冽。
  “他们为什么在这,是因为他们是你的部下,你的学生,你一手拉大的军人。”年轻人敲了敲老将的心脏,十分冷静地在那自顾自说着:“所以啊,这些人,能把你这刺的很痛,很痛。”
  一个响指,刀便落下,血洒一地,人头滚落。引起惊呼一片,孩童懵然。
  年轻人手一抬,那一颗人头便是落入他手中,放在老将的眼前。
  “啊,啊啊……”老将懵了。
  “死了,对吧。”年轻人甩手将那颗人头扔到大锅当中。
  “因为你,他才死的。”
  溺子,如杀子。爱,明为盾,何变刀。怎解?
  “因为你,因为你这么久不去退居二线,不让他们有所磨练,有所锻炼,什么事都是你一个人来,什么事都是你一马当先,这些人,才弄的如此不堪!”徐云落又一响指,人头滚落,血溅数米。
  这一次,没有惊呼。
  有的,是高喝,怒骂,哭喊。
  “要杀便杀,你个南方猪狗怎的在这大放厥词,说这些个东西!”
  “将军,你别听这犊胡说,一战之罪,不是将军过错,都是敌人狡猾,敌人狡猾啊!”
  “生死有命,我今天死了,明天就在地府门口等着你个混账!”
  “不让你挫骨扬灰,我等死不瞑目啊!”
  声声,入耳。
  老将依旧是懵的。
  年轻人突然又笑了,多了几许温度,道:“情绪已到,推出去。”年轻人站起身,召来几个士兵,搬起老将,端着牛肉,跟着押送剩余将军的同僚,一起走出殿外。
  大殿之外,是一广场。
  广场上,数百士兵围观着,包围出一片空地。空地之上,有几个平民。
  老,而衰。
  将军们一出去,大骂不绝,极为难听刺耳。被强逼着跪倒在大殿楼梯之上后,他们这才发现,楼梯之下,有什么东西。
  那几个平民,昏黄的双眼流淌浊泪,一双饱经风霜而粗糙的手伸出去,好似在拥抱,在挽留。男的,还好,只是张开嘴,想要说话,却梗在喉头。女的,看见自己的骨肉被俘虏压迫,顿时痛哭不止。
  “爹!娘!”
  “混账!你把我爹娘扣在这里干什么!”
  “娘,别看!爹,把娘带回去,带回去啊!”
  “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他们,或仰头咆哮,或低头触地。
  但,眼角都有泪。
  参军之初,至今犹记,想要立业,留名。想要闯出一片天地,好让父母安稳,在这乱世里,可以颐养天年。
  如今,却是要先走了。而父母,还是没有安稳,仔细想来,连儿子,都没见过几眼。
  子欲养,子欲伴,而亲不待。天欲平,地欲定,而人不待。何解?
  矛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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