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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番外一 哑巴
  这是谢鸣鸾统治仙魔两界的第十七年。谢夜白一死,她便成了天道盟之首。鬼道盟的盟主依旧是秦仇云,但是以她为两大联盟之首。
  尽管修仙界和魔界依旧龃龉不断,但也无甚么大风大浪。
  谢鸣鸾常住无情峰。这是谢夜白养育她之地。
  她在山顶建了花园高塔,塔中置有盛放谢夜白衣冠的棺椁,由金丝楠木制成,侧边雕刻着凤纹。
  她不知谢夜白的生死。万一他真的死了,至少还有一处场所可供她缅怀悼念。
  高塔唤作“思白塔”,周围下了繁重的禁制,除了一个前来清扫的跛脚老者,旁人无法出入。
  老者年事已高,行动逐渐迟缓。干了几年杂活之后推荐自己的侄子前来做活。
  是个浑身烧伤的哑巴,眼睛据说也被烧了个半瞎。
  谢鸣鸾见他可怜,手脚还算利索,便应了下来。
  哑巴一干就是十年,从一个半大的孩子到身形修长的少年。
  谢鸣鸾每次来祭拜谢夜白,哑巴就弓腰为她开门,将她迎入其中。
  哑巴喜欢用修花草的剪子绞自己乌黑的头发。他总是用碎发遮盖自己的脸,但谢鸣鸾依旧能从他颈子上看到坑坑洼洼的烧伤。
  哑巴与天绝五峰的其他仆役都不同,他的衣衫永远是不染纤尘,布料之上没有丝毫的褶皱。谢鸣鸾曾经路过他住的小院,就在这花园的一角。小小的院落也是颇为整洁,木篱笆上缠满了鲜红的牵牛花,院中枇杷树下则是一片怒放的月季花。
  刚来无情峰之时,哑巴的胆子很小,除了替谢鸣鸾开门之后,便躲得远远的,仿若将自己视作什么晦气之物。
  有一日,谢鸣鸾问他为何躲着她,是不是害怕她,哑巴摇了摇首,之后胆子就大了不小。
  谢鸣鸾进入塔中祭拜之时,哑巴就站在角落扫地、掸灰。
  谢鸣鸾时常在谢夜白的棺椁边喃喃低语,就像面对着一个长辈,将近日之事缓缓道来。哑巴离得不远,应该也将她的话听得七七八八。但她并不是很在意,这只是个哑巴,不会将她的话传出去。
  她曾想过要不要收这个哑巴为徒,可她随即又打消了念头。她不是谢夜白,可以不在乎一个人的天赋,孜孜不倦地教授。没有天赋之人,生拉硬拽也只是折磨彼此。她没有在哑巴身上看到天赋,有些人这辈子都不会有逆天改命之机会。
  她甚至想过,只要哑巴来求她,她便会发善心让顾青城治愈他。这可是常人难以获得的机会。顾青城从不轻易治愈人,毕竟生老病死皆是天道,他们不便插手。可是这个哑巴从未展现过这种意愿。似乎对哑巴而言,有一日三餐就已经足矣。
  谢鸣鸾后来就歇了这份心。人各有命,没必要强行替人改命。天道有轮回,要顺应天道,才是上神应该做的。
  哑巴干活很细致,将此处打理得井井有条。或许,等他年岁大了,谢鸣鸾会赏赐他一些长命丹药,让他长命百岁。
  ……
  渡鸦传来消息,据说在那东海之上的扶桑日升之地,有一白衣男子,日日在桃花林中抚琴,肖似当年的天道盟盟主谢夜白。
  十七年来,谢鸣鸾从未放弃过寻找谢夜白,不放过任何一条消息,最终得到的却皆是一场空欢喜。
  她时常在想,或许谢夜白真的死了吧……
  她亲眼目睹他的死亡,可她始终不愿相信谢夜白就这么消失在这三界之中。那么光风霁月的男子,早已成为了天地间不可或缺的一抹绝色,怎能如此轻易地死去?
  她不打一声招呼,在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留下一封书信,独自走下无情峰,向东海奔赴而去。
  这一回的寻找,极有可能又是空梦一场,但寻找谢夜白似乎已经成了她的信念。这是她欠他的,如果他真的还活着,这一世,就换她来守护他。
  到了东海之滨,她掠海而飞。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之上搜寻了三个昼夜,终于找到了传说之地。
  是一座孤岛。海面上浊浪滔天,而岛上却是竹深树密,山烟低垂。
  走过一片蓊郁的修竹林,只见眼前豁然开朗。谢鸣鸾站在一扇山崖边,崖下是如海般漫无边际的桃树林。
  花开正好,乱落如红雨。桃枝交错,深红映着浅红,一时间迷了人的眼。
  “咚——”一声古琴之音响起。
  她的心为之一跳。这并不是常人的抚琴,琴声中泄露了几分上古魔力。
  这世间,除了她和七煞七君,不会再有人会用上古魔力了。
  这是她的家人。
  她阴差阳错地找到了自己的家人!
  谢鸣鸾循着声音而走。风起花落,一片粉色之中的白色背影格外鲜明。
  白衣墨发,修长的手指抚着琴,指下的琴声细韵绵长。
  近了……
  透过男人垂落的乌发间隙,她逐渐看清了男人的轮廓。
  是一个蒙眼的少年,五官之间还带有青涩,但依旧能让她看清,这是谢夜白少年时的模样!
  “师父……”她的步子乱了,脱口而出的呼唤打乱了琴声。
  “谁?”少年茫然地抬起头,侧着耳问。
  “师父,是我,阿鸾……”不知不觉,她已经泪流满面。十七年,对于修魔者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可依旧是太久了,令她有恍若隔世之感。
  “你是谁?为何扰我清净?”少年蹙眉,不悦地问。少年竖起满身的尖锐,语气中满是疏离和质问之意。
  “我是……”谢鸣鸾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她想过无数次的久别重逢,却从未想过谢夜白将她忘了。她不相信谢夜白为她牺牲了自己,却最终轻易地将她忘却。
  “你是谁?为何不说话?”少年连声诘问。他坐在花下,她站着俯视着他,两人相隔得很近,却又很远。
  “我来寻一个人。”谢鸣鸾回道,心中五味杂陈。天意弄人,当真是可笑至极!
  “此处只有我一人。我不认识你,此处没有你找的人,速速离去吧!”
  “我来寻你。”
  “我不认识你。”少年的眉间满是不耐。
  “我认识你。你的前世是我的师父。”
  “少骗人。这又不是冥界,人死灯灭,哪来的前世。你再不走,我就要轰人了!”少年拂袖,扬起一抹厉风,奔着谢鸣鸾的面门而来。
  不过是凝气期的罡风。还未触及到谢鸣鸾就化开成了一缕气旋。
  少年一惊,随即抱起琴欲走。
  谢鸣鸾伸手拦住他:“既然寻到你了,你便得跟我走。”
  “凭什么?”少年不悦地问。他蒙着眼睛,看不到他眸中的波澜,但足以表达他的嫌恶之情。
  “凭我是你的长辈,长辈之命大过天。”
  “你有病吧。适才还说我是你的师父,现在又说你是我的长辈。让开!”少年抱着琴向后疾退。
  谢鸣鸾催出魔力,直接飞身追上他,封住了他的魔力。
  “你必须跟我走。”谢鸣鸾拽住他的手腕,带着他走出这片桃花林。
  “疯子,你放开我!”少年的谩骂声不绝于耳。
  “我不管你如何闹,你必须跟我走。”谢鸣鸾的声音坚定而利落,眼角的泪水已经干涸。她要谢夜白回来,那个永远装作风轻云淡、却满心满眼都是她的谢夜白回来。哪怕她要毁了现在这个忘记她的谢夜白,她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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