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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残酷
  夜幕降临,风消焰蜡,月华流瓦。不夜城万家灯火,绚烂了幽深的夜空。
  谢鸣鸾穿梭于无数鬼魅之间。原来这就是修仙者口中的魔界。很多时候残酷到无情,但又让她觉得万分熟悉。也许修仙界和魔界也没什么分别。修仙界所谓的道义,常常作为阴暗的遮羞布,有时候还不如魔界。
  “阿鸾。”
  她听到云飒在唤她,不禁回过身。
  一只白狐面具扣在了她的脸上。他贴近脸,在她耳侧幽幽吐息:“送你的。”
  他的手指替她系住面具后的绳子,桃花眸里春色撩人。
  谢鸣鸾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这是云飒买给她的,还带着他手上的余温。
  “谢谢。”她低声道。自从她拜入天绝五峰,便无人给她买这些小女孩喜欢的玩意了。
  “阿鸾,你无须谢我。”云飒笑意清浅。
  不远处是喧闹的市井,商贩的叫卖一声声入耳。
  她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
  云飒的声音,如同吹面的熏风,抚过她的耳畔。
  她伸出手,云飒轻轻地握住。
  她望着他的眼眸,就像看着自己。两千多年了,云飒犹如她自己那般熟悉。
  终究还是差一点……
  手指微微蜷起,从他手中挣开,她笑道:“走吧,去逛逛。”
  “好。”他轻声应道。
  “炸糕!”谢鸣鸾看到了一家卖炸糕的铺子,惊讶道。过去几千年了,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本是个嗜甜如命之人。如今修为尚浅,对这些甜食无法抗拒。
  嫩白的糯米糕下了油锅,炸至金黄酥脆。眼睛比铜铃还大的老板伸出蜘蛛触角般的八只长手,每只手各用长筷夹着香酥的炸糕,在热油里翻面。
  “全要了。”身后忽然出现的声音如敲冰戛玉。白皙的手指丢过去一块银锞子。
  云飒骤然回首,桃花眸中的神色逐渐晦暗。故人之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老板笑眯眯地接过银锞子,把锅里的炸糕捞了出来,装了五个油纸包,递给紫衣男子。
  司渊接过热乎的油纸包,扬长而去。满头银发,如月辉清隽,卓然出尘。
  “他!”谢鸣鸾盯着一锅翻滚的热油,愕然地指着远去的背影。他竟会出现在此处?
  “姑娘对不住了,那是我们城主独子,最爱吃这炸糕的一口甜了。这不夜城里的能被他看上的甜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好。”说话间,他不忘自夸几句。
  谢鸣鸾皱眉。这些普通的鬼魅似乎还很喜欢司渊?那般残酷无情之人,还很得民心?
  “姑娘,不如我再给您做一锅吧。”老板殷切地道。
  谢鸣鸾微微颔首,站在热锅边等待。
  “你们喜欢司渊?”
  老板摇了摇头:“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像我们这样修不了魔的鬼魅,不夜城给我们了一个家。”
  “他今日在婚宴上弑妻,你们都不愤怒吗?”谢鸣鸾问道。摊位上的暖灯照亮了她一半的脸,似蒙上一层柔光。
  “为何要愤怒?”老板把糯米糕丢入热油里,发出“滋滋”的油爆音。
  “像我们这样不修习法术的,活着也是艰难。能获得不夜城庇佑已是幸运。至于上位者做了什么,将要做什么,跟我们有何关系。”糯米糕的表皮已经金黄,老板用长筷翻了个面继续炸。
  “不夜城给予你们什么庇护?”谢鸣鸾问道。据她所见所闻,魔界的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谈何给予弱小庇护?
  “不夜城愿意收留我们,让我们安居乐业,不受修魔者的欺负。我们都很感谢城主。”他包起新出锅的炸糕,递给谢鸣鸾,“不要钱,算我送你的。”
  谢鸣鸾接过温热的油纸包,低声道谢。
  “不用客气。喜欢的话,下次再来我这儿买。司大人喜欢吃的,准是没错的。”老板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又下了一锅糯米糕。
  “既然得了不夜城庇佑,为何还这么劳苦奔波?”谢鸣鸾拆开油纸包,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回头给云飒也递了一块。
  老板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要养十个孩子。入不夜城的普通鬼魅必须在十年内生十个孩子,才能获得庇佑。好在我也喜欢孩子,要不然也头疼。”
  热气氤氲,谢鸣鸾一时间看不清老板的脸。原来如此,她一下子全明白了。
  她把手里的炸糕都塞入云飒怀中,失去了胃口。
  “怎么了?”他捧着炸糕询问。
  “魔界,残酷至斯啊……”她轻声呢喃。魔界,将恃强凌弱发挥到了极致。什么庇护弱者,这都是假的!不夜城不过是想要掠夺这些鬼魅,将他们养在城中,生出更多的鬼魅,以供他用。而这些鬼魅不懂其后道理,还对城主感恩戴德。
  可这并不是这些鬼魅的错。他们身似浮萍,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苦苦挣扎。他们也未曾接受过教化,不懂人心险恶,才会被利用。
  “云飒。”她挥手掀开面具。她谢鸣鸾的道义,从来不会因为换了一个地方而改变。修道,不仅是为了自保,更是要保护弱者。
  人的内在总是与外界做抗争。当处于与本心不同的环境中,大部分人选择了屈从,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远离初心。也有人选择远离不适的环境,力图换到一个舒心之所。可她不同,逃避与屈服都不是她的选择,她要做的是恪守本心,改变外界。
  也许有人会说她不自量力,这个世界残酷冷漠、腐朽堕落,因为人性本恶。可那又如何?正是如此,才需要她这样打破陈规的修魔者。她要在魔界发起变革,令弱者有所依傍,强者无须侵吞他人就能增进修为。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云飒的手臂。在这条布满荆棘的大道,她不是踽踽独行。全天下负了你,可有那么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就足够了。
  他的指尖温柔地抚过她的眼角,把潮气一并蹭去。他不在意谢鸣鸾作何打算,只要是她所愿,他便尽力为之。
  黎明之时,司渊终究找上了他们。
  重檐雾收,天光微明。
  一袭紫衣走在漫天霞光中,金狐覆面,眸色邃幽。
  “跟我走。”他淡漠地道,不容他们置喙。
  谢鸣鸾与云飒默然地跟在他身后,随他一道出了不夜城。
  万古荒原经历岁月变迁,早已成了广阔无边的森林。林中瘴气四起,不辨日月。
  司渊的脚尖轻踏枝桠,从一棵古树轻松地跳到另一棵之上。他身形飘逸,毫不在乎身后之人。也许他笃定身后的两人必然能追上。
  前方的瘴气逐渐被热气替代,周围的树木枯朽,腐化成黑色的枯枝。
  热浪一波接着一波席卷而来。谢鸣鸾不得不催动魔力,阻隔了热浪的侵袭。
  视线忽然开阔,在悬崖边盘踞着一条巨型金蟒,吐露鲜红的信子,鳞片在浓郁热气中闪现夺目的金色。
  “替我杀了它,我就允你过界河。”司渊站在枯藤之上,双目紧锁前方正在安寐的金蟒。
  “好。”谢鸣鸾毫不犹豫地回,手中的魔力汇如水柱,直接轰向金蟒。
  魔力正中金蟒的眉心,它睁开琥珀色的眼睛,锁住了离他最近的司渊,如离弦之箭般地蹿了过来。
  “我喜欢速战速决。”谢鸣鸾唇角轻扬,漂浮在空中,把手拢回袖中。她想借此诛灭司渊。残暴之人不应该获得权势,她要以暴制暴,让司渊赎罪。
  司渊从虚空之中抽出花灯,幻化出数万魅蝶,密密麻麻地遮挡住金蟒的视线。
  金蟒周身阴气狂暴,张开血盆大口向魅蝶最为浓密之处扑了过去。魅蝶四散,金蟒正好攻向谢鸣鸾所站之处。
  谢鸣鸾脸色微变,这个男人聪明得过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恰好,我也喜欢速战速决。”他眸色冷冽,嘴边若有若无挂着一抹弧度。
  “阿鸾!”云飒推开谢鸣鸾,出掌迎上金蟒。凝气七阶的雷霆之力直接轰裂了云飒的手臂。血肉翻滚,白骨断裂,空中升起稀薄的血雾。
  云飒痛极,半跪于地,一侧红衣被鲜血浸透。
  金蟒的尾梢扫过虚空,打散了积聚的魅蝶。魅蝶锋利的前足勾住坚硬的鳞片,试图割开鳞片,惹得金蟒暴怒不已。
  沉重的尾巴重捶于地面,撕裂大地。殷红的信子卷起一团魅蝶,捏成丝缕的魔气。
  司渊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微凉的手扣住她的手腕,沉声道:“再不出手,等着被喂蛇?”
  他修长的手指缠住她纤细手指,将魔力渡了过来。于此同时,谢鸣鸾催发魔力。司渊的魔力与她的魔力融合得天衣无缝,生出万千晶莹剔透的冰蝶。
  盈千累万的冰蝶汇聚成一条冰练,在烈阳下反射斑驳的光芒。每一只冰蝶的前足锐如冰刃,散发霜寒之气。
  司渊的手握得紧极了,操纵着冰蝶向金蟒的眼睛而去。
  冰蝶源源不断地降落于它的眼上,用前足刺扎它的双目。这是他全身上下唯一柔软之地,很快被扎得血肉模糊。鲜血顺着眼角滑落,蛇尾疯狂扫动,扬起漫天尘埃。
  司渊的一只手搭上她的肩,把她紧紧地按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攥紧了拳头。
  成股的冰蝶缠住金蟒的身子,越收越紧。受了重伤之后的金蟒挣扎不开,气息越来越弱。失去了魔力的鳞片不再是刀枪不入,立刻被冰蝶扎得千疮百孔。
  随着一声惨烈的嘶鸣,金蟒彻底被绞杀。
  “我说过,你很好。”司渊抬手,用空中悬浮的花灯召回冰蝶。花灯中灯火煌煌,比以往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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