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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情劫(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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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陈浩在将严洛一送去医院急诊室处理腿伤后便立刻返回了红叶山支援乔震,在还未找到杨定邦和傅以明之前搜捕工作还将继续,严洛一由于腿伤的原因无法自行回家,所以就在医院的病床上将就睡了一晚。
  第二天的早上严洛一一瘸一拐地急诊科病房里走了出来,昨晚因为在缝针时打了麻药所以没感觉到疼,然而一觉醒来才发觉该疼的地方还是得疼,该受的罪还是得受,不过好在这次只是伤到了皮肉没有伤到骨头,按照医生的说法只要休息个十天八天的就能正常走路。但眼下这些还是小事,大事是他饿得快连路都走不动了,无奈之下只能迈着艰难的步伐先去医院楼下的便利店买点吃的,结果好巧不巧地在便利店里遇到了同样也来买早饭的曹曼芝。
  曹曼芝一眼就认出了严洛一,于是便主动上前向他打了个招呼,“哟,是小严警官啊。”
  严洛一见到曹曼芝蓦地一愣,倏儿才想起之前余波受伤也是住这家医院,便笑盈盈地应答道:“哦,是曹阿姨啊,这么巧,你也来买早饭啊?”
  “是啊,余波他死活不肯吃医院的早饭,说是都要吃吐了,吵着要吃什么炸酱面,唉,我拿他没办法,只好给他下来买。”说到余波严洛一倒是想起来还没对照片的事情向他当面道谢,便道:“我待会能上去看看他吗?那次多夸了他托人帮我找到了照片,我想当面跟他说声谢谢。”
  “能啊,当然可以,你是不知道他这些日子在医院里过得就像坐牢一样,每天不是做康复治疗就是躺床上发呆,要是能有个人和他聊聊天估计心情也会好一些。”
  “行,那等我吃完早饭就去病房找他。”
  曹曼芝看了看手表,“哟,这个点恐怕不行,他过会儿就要去做康复训练了,最少也要半个小时后才能回来,你看要不……”
  “哦,没事,我可以过一小时后再上来。”
  “这...不会耽误你工作吧?”
  严洛一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现在也是个伤员,哪有什么工作可耽误的。”
  “啊?你受伤了?”曹曼芝诧异道。
  “是啊。”严洛一拉起昨晚临时借来的病号裤的裤脚,露出里头包扎好的绷带,“脚上受了点伤,不过问题不太,休养几天就能好。”
  曹曼芝看着严洛一脚上的伤不禁露出了怜悯之色,虽说她和严洛一认识也没多久,但出于一颗爱屋及乌的心,能和他儿子成为朋友的人她自然也是当自己人看待的,便感慨道:“唉,你们这些孩子啊,怎么一个个的都不让父母省心呐,小严,听婶儿一句劝,太危险的活儿咱以后能躲就躲,工作固然重要,可你也得多考虑一下父母的感受,他们会担心你的,知道吗?”
  严洛一听了曹曼芝的话心头一阵酸楚,是啊,若是他们还活着,恐怕也会像曹曼芝一样为自己的儿子整日殚精竭虑吧。
  “嗯,我知道,以后一定会尽量注意自己的安全。”
  “欸,这就对了,你爸妈能有你这样的儿子是他们的福气。”曹曼芝欣慰道,但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唉,我那儿子要能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严洛一嘴角含笑,但内心却只感到了。
  在与曹曼芝短暂的寒暄结束后严洛一拿着买好的肉包和豆浆随便找个椅子坐下啃了起来,解决了早饭后便给陈浩去了通电话,主要询问了有关昨晚他们在山上的后续情况,结果是杨定邦和傅以明都没有找到,搜了一夜的山最后也是只抬走了王自力一个人的尸体。陈浩在电话里不忘关心严洛一腿上的伤势并给了他一周的病假时间在家养伤,虽然两人并不是面对面说话,但严洛一一样能从电话里感受到陈浩语气中的疲惫,当下也就没再多问什么,最后向陈浩表达的一番谢意之后便结束了通话。
  看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见外面天气晴朗严洛一就想着去医院的小花园走走,反正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便去服务台问护士小姐姐借了根拐杖,然后一个人拄着拐杖向小花园缓步走去。
  这个小花园对他来说印象深刻,因为就是在这个小花园的长椅上他曾和金启泰开心地聊过天,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孽缘会让他三番四次地遇到自己的杀父仇人,但可笑的是他自始至终都浑然不知,甚至还差点成为了他半个儿子,哼...可笑,太可笑了。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长椅严洛一一下就没了晒太阳的心情,小花园内的花花草草也顿时让他失去了观赏的兴致,而后便悻悻然地返回了医院。
  刚走到大门口就见一辆救护车开了过来,为了不妨碍医护人员护送伤者就识相地靠边站着,接着就看见有人从救护车里被抬了出来,却没想下一秒他蓦地脸色一变,因为他从跟着救护车一同走出来的人里竟然看到了一张熟面孔,顿时心下一凛,这个慌慌张张跟着在担架后头的中年妇女正是金启泰家的女佣,冯翠。
  见冯翠身上还穿着做饭时的围裙严洛一已经猜到了担架上抬着的人是谁,而这个时间会让冯翠跟来医院的人除了雇主金启泰以外就不会有别人了。
  孽缘这种东西就好像是命中注定的魔咒,不用去找它就会自动来到自己的面前,那么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错过老天爷送来的大好机会呢?
  严洛一站在原地神色凝重地望着那具被抬进急诊科的担架,在他微黯的目光下一层寒冰正在眼底慢慢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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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医院VIP病房的走廊上只有值班护士还在四处走动,由于这层楼病房的费用昂贵,所以住在这里的病人并不像普通病房那样多,而且都是一人一间的单间,既有高档的硬件设备又有安静的治疗环境,真切地反映出一句俗话,一分价钱一分货,服务亦是如此。
  严洛一为了能接近金启泰不惜自掏腰包住进了VIP病房,并特地选择了金启泰隔壁那间入住,他的目的很明确,这次一定要从金启泰的嘴里问出致使他父母遇害的真正凶手。
  严洛一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现在是晚上九点半,早上在急诊室门口他偷听到冯翠打了两通电话,第一通是打给季达海的,她告诉季达海今天一大清早去金启泰卧室叫他吃早饭的时候看见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当时还吐了很多血,惊慌之下她便立即叫了救护车,但因为金启泰曾叮嘱过她不能将生病的事情告诉邢天,所以只能打电话向季达海求助。但没想到的是季达海这次却一反常态,不仅没有遵照金启泰的指示办事,还让冯翠马上通知邢天这件事情,于是冯翠便在季达海的授意下打给了邢天,告知他金启泰住院的消息,好在从冯翠的对话中可以确认邢天现在并不在江源市内,看样子短时间内应该回不来,若他不在的话自然最好不过,可问题是江源还有一个季达海,这个人可要比邢天难应付得多,万一他半路突然出现破坏自己的计划就麻烦了,所以为了以防这个万一他必须谨慎行事,考虑再三后便决定将计划拖到了晚上,因为按照医院的规定九点之后不许探视,这么一来他就可以安心地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不过眼下他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支开贴身陪伴在金启泰身旁的冯翠,其实要做到这件事倒也不难,只需用一台公用电话即可。随后他便以民警的身份通知冯翠别墅貌似遭窃让她赶紧回去查看一下情况,冯翠一听别墅遭窃一果然二话不说立刻跑出医院往别墅赶。
  等冯翠一走严洛一便悄悄地溜进了金启泰的病房,此时的金启泰正躺在床上处于昏睡的状态,病床旁边的心电监测仪显示着他虚弱的心跳,床的上方挂着点滴,包括金启泰本人也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严洛一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内心五味杂陈,这就是他不惜一切代价找了十年仇人,就是那个摧毁了他的家庭和一生幸福的人,是你吗?金启泰……
  伫立在病床前的严洛一久久不能平静,脑海中那些痛苦的回忆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至,巨大的恨意涌上心头,倏然间,一股杀气浮现在他的脸上,耳边仿佛有个声音在对他说:杀了他,为你的父母报仇,杀了他,所有的痛苦都将在这一刻得到解脱……
  严洛一不自觉地将手缓缓伸向了金启泰的脖颈,直到就快触碰到对方的一刹那他的理智最终还是阻止了自己,他要所有人都知道金启泰所犯下的罪,而不是让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来弄脏自己的双手,不值得。
  于是严洛一便按照原来的计划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支笔型录音笔,这是他白天的时候特地从余波那里借来的,外表看上去与普通的圆珠笔无异,且最长可以录制192小时的通话。想当初他刚认识余波那会儿就觉得这人是自己的福星,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现在看来他当时的选择还是相当正确的。
  严洛一将收回的那只手重新伸了出来,不过这次不是往脖子那儿去的,而是推了推金启泰的身体,试图把他弄醒,第一下还没什么反应,第二下的时候金启泰的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
  严洛一见他一醒立即将手里的录音笔打开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可没想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门外的走廊上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且声音似乎是朝着金启泰的病房来的。
  严洛一心头猛地一紧,要是被人发现他在这里就糟了,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才行,视线四下一扫,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就只有卫生间,而这时门外已经响起了开门声,于是一个箭步冲进卫生间并及时关上了门。
  “爸,是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下扎进了严洛一的耳朵,脸色蓦地一变,“是邢天?!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金启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在看清眼前的面孔时眉头却下意识地蹙了一蹙,看来他的病情已经瞒不住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如果不是这次冯姐打电话我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面对邢天的责问金启泰叹了口气,用虚弱且沙哑的嗓音说道:“告诉不告诉又有什么区别,大限之日一到总是要见阎王的,早告诉你一天就等于多让你难受一天,何必呢。”
  “可我看见你现在这样难道就不难受了吗?”
  严洛一在门后默默聆听着两人的对话,从那略带哽咽的声音中他能感受到邢天此刻悲痛的心情,一种爱恨交织的情感在他的内心相互拉扯着,一个是爱人,一个是仇人,但命运终究只能让他选择一个。
  “好了,先别说这些,那件事你查得怎么样了?”金启泰直接绕开有关生离死别的话题,将重点放在了另外一件事上。
  邢天稳了稳情绪,事已至此他除了接受也无能为力,谁叫他摊上这么一个一意孤行的父亲呢,随即无力地往病床上一坐,神色黯然道:“我已经按照你给的信息找到了那两个人,只可惜一个三年前因病去世了,另一个找他花了点时间,因为欠高利贷的关系他一直躲着,我也是今天刚到他的,结果在去的路上突然听到了你的消息,所以就着急先赶回来了。”
  “什么?!”金启泰脸一沉,眉头紧锁道:“你……你糊涂啊!这么关键的时候你怎么能回来呢,如果说这件事真的有幕后主使,那他很有可能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万一他在你之前杀人灭口了怎么办,咳咳……”说到激动之处金启泰忍不住咳嗽了起来,邢天见状急忙安抚道:“放心,我在折返前已经把后面的事情交给Lucas去办了,以他的能力是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咳...他毕竟是外人,你不能...咳...太信任他。”
  “爸,我和Lucas之间的感情就像你和海叔一样,没有什么外人不外人的。”
  金启泰浅然一笑,笑得别有深意,“傻孩子,你海叔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能成为我的左右手并不是因为他把我当兄弟,那不过是托你素素阿姨的福罢了。”
  “素素阿姨?”邢天一怔,说起这个他倒是听老一辈的人提过一嘴,金素素和季达海两人从小青梅竹马,然而襄王有心神女无梦,自始至终季达海对金素素都只是单恋而已,后来他结识了金素素的好友,也就是季节的母亲俞婉婷,没多久两人便结了婚,因此在外人看来季达海之所以会一直帮助金启泰大抵是受金三海的嘱托,要不然谁会那么大度去帮着自己的情敌做事呢。
  “可他对素素阿姨不是……?”
  金启泰知道邢天言下之意指的是什么,便指点迷津道:“你啊,别把他想得太肤浅了,爱可以是自私的,也可以是无私的,而你海叔最终选择了后者。”
  邢天从金启泰的话里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么说...他是为了让素素阿姨安心才和俞婉婷结婚的吗?”
  “嗯,这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因为俞婉婷怀孕了,她对阿海用的手段和当初素素在我身上用的如出一辙,不过素素没有留下孩子,但婉婷她还是生下了季节。”
  邢天默然不语,他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季达海与俞婉婷常年保持着形同陌路的状态,连带着季节从小也没有得到过父爱,照这么看来俞婉婷的自杀多半也是爱而不得的结果,也从而导致了季节与季达海之间产生了无法弥补的隔阂。
  “小天,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替阿海照顾好季节,这孩子可怜,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的,但好在还有你这个当哥哥的,阿海曾帮过我许多,但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他的,只能委托你照顾好的他儿子。”
  邢天感觉金启泰这话听着不太对劲,“爸,听你这说话的语气是在和我交代后事吗?别忘了你自己还有个儿子,你把季节托付给我,那我这儿子你打算托付给谁呢?”
  金启泰笑了笑,“呵,你不还有那小子吗?只要你查明那场车祸的真相,我相信他会回到你身边的,唉……说起他其实我是于心有愧的,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活得那么辛苦,如果时间能倒流,我宁愿那天死的人是我。”
  金启泰的一番肺腑之言令躲在暗处默默聆听的严洛一虎躯为之一震,什么叫做宁愿死的是他?难道说金启泰和他父亲严峰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吗?而且在他们的对话里金启泰似乎并不知道那天造成车祸的真凶是谁,怎么会呢?……
  严洛一被金启泰短短两句话搞得思绪一片慌乱,各种无法解释的疑问在他的大脑中横冲直闯,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大声质问金启泰,把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切都问得明明白白,他攥了攥拳头,就在犹豫不决之际听见外面又开始了对话。
  “对了小天,有件事我想问你,记得我刚来江源的时候你就问过我有关严峰的事情,当时我以为你只是随口问问,但现在回想起来你应该是有意探我口风的吧?你是不是早就认识严洛一了?”
  邢天也没打算隐瞒下去,点头道:“嗯,其实我和他早在十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严峰的儿子,也不清楚严峰和三海社之间的恩怨,直到海叔来江源找到我后才把当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我,并用严洛一的性命作为要挟把我带了美国。”
  “原来是这样啊,你是怕我知道你们俩在一起后我会对他不利,于是干脆就来了个一刀两断是吗?”
  “嗯,可是感情这种东西不是想断就能断的,那天我来问你严峰的事就是想继续和他在一起。”
  金启泰看着邢天眼里闪烁的深情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并不是思想守旧的男人,只要是儿子喜欢的人是谁他都不介意,更何况他自己也很喜欢严洛一这个孩子,但……
  “小天,你俩若真能在一起我也就死而无憾了,但有件事为父还是得提醒你,这也是为你们好。”
  “哦,什么事?”
  金启泰目光坚定地看着邢天,语重心长道:“对于十年前你不告而别这件事最好能永远埋在心里,不要让他知道真相,不然他可能……”
  嘎啦——!卫生间的门突然拉开,邢天条件反射地从怀里抽出手枪对准暗处的黑影,随着黑影一步一步在月光下显现,当看清对方的面容时他的心跳停滞了半拍,巨大的寒意瞬间袭遍全身每一个毛孔,并不自觉地从喉咙口唤出了对方的名字,“洛一……”
  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下严洛一脚步微跛着走向邢天的枪口,一张冰冷的面容下包裹着他内心正熊熊燃烧的怒火,而后对眼前这个自己曾深信不疑的男人说出了刚才金启泰还未说完的话,“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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